说来仙家讲究一个仙缘,自有师择徒,亦有徒择师。良才难得,遇到好的徒弟,有时候也是手快有,手慢无,半点强求不得。
看一剑宗长老便常至宗门广场公开讲道,顺带观看宗派弟子资质、修为、心性,能遇到合意的,真是侥天之幸。当年何长老能找到林清源这般璞玉,亦是引得其他长老眼红不止。
玉隐真人眼刻心境,与当时一剑宗其他几位长老相同,却更为强烈。
他盯着林清源,目光瞬也不瞬,沉思良久,忽地一掌落下,直落在林清源头顶!
林清源顿时周身一震,混身便似触电般不自禁地弹动不止,同一时间内元不动,意月空悬无功,不由心如死灰,只道:“前辈,你!“
这老道莫不是因为自己未曾应允,便要夺舍自己?
若在未曾深谈之前,林清源定要破口大骂,只是此刻脸色涨红,憋了半天嘣出一句:“晚辈此身,前辈要取便拿。只请前辈立誓,不得伤我小妹,不得伤我师尊,不得以晚辈之身行不法之举!“
那玉隐真人闻言却一愕,之后仰天狂笑起来,笑声中大叫:“林清源,你视我玉隐如何等样人!你且自行体悟,老夫是在做什么!“
林清源闻言一愣,静下心来,却是百般信息传来,万般功法齐至,原来是错疑了贤人,不由呐呐道:“前辈恕罪,是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这腑也。只是前辈,晚辈实不能背弃恩师。“
玉隐真人骂道:“哪个还要你再去背弃老何!岂不闻有多师共授一徒之事?你当老道真是骗你,老道婴身离心木已久,神魂已朽,不刻将死,老道这一脉,难道要自我而绝!林清源,老道不要你背叛一剑宗,不要你加入长生堂。但你即于筑基之时受老道之惠,又于此刻承老道之恩,他日若长生堂有难,但教你能力所及,便倾力一助,能不能做到!“
林清源眼眶红红,点头道:“晚辈敢不从命!“
那玉隐真人婴身已近乎透明,他本想以贯顶大法,将多年所学武藏、秘法传予林清源,但此刻起念动手,方知婴身之虚,还在意料之上,他还有种种密法,万般神通,只是却无办法传授。
听到林清源还在自称晚辈,不由气结,忍不住又骂道:“林清源,老道以元婴大圆满修为,当不得你师?老道舍心木助你筑基,当不得你师?老道授你枯木蓬春功,当不得你师?林清源,你即合心木,当知其内生发之气,唯我长生堂之法,方能助你运使。心木凡人难使,更遑论合之?此天命教你为我徒!”
这玉隐真人渐感力不能支,显是已近死关,但长生堂枯木逢春功深奥繁复,确有向死而生之妙。想想其他元婴真人,如他这般燃尽金丹,哪能再活二十年之久?怕根基浅的殒落当场!根基深福缘厚的,也只能强拖伤体回去匆匆交待后事去!
这篇功法如此高深,本非一时半刻能演化。玉隐真人只感头重脚轻,纵是婴身,也承受不住。可此功才到关键一步,不由苦笑连连,也不知师弟长春子愿不愿意代自己传下去,多半不愿吧。
那师弟将门户之见看得极重,此刻自己情形,无法亲自请托。难道天意如此?
玉隐真人提气怒喝:“林清源,你还不呼我师尊!”
林清源内心正自愧疚,听得此声,虽是强提真气,但还是掩不住的虚弱,不由应声叫道:“师尊。”
想来那玉隐真人听到此声,一定老怀宽慰吧,林清源缓缓抬起头,却见头顶之上,已经空无一物。耳边那老道喋喋不休尤自在耳,却是再难见其影。
林清源一时黯然,其实若称别人师尊,须得何长老同意方可。当初多少长老想要与何长老一道教授林清源,都被他翻脸狠拒。此事回到宗门,还需向何长老禀明。
林清月缓缓走到哥哥面前,轻声道:“哥,他是走了吗?”
世间生离死别之事甚多,可能今日还在开怀畅饮的故友,明日便埋骨黄沙,世人多以死字不祥,只称为“走”。
林清源缓缓摇了摇头,见到那玉隐先生的道袍还留在地上,未曾化尘。便俯身在地,磕了三个响头,权作师礼。
顶峰真人法身即逝,竟是连尘灰都没有留下。看来以后只能立衣冠冢了,林清源缓缓收起玉隐真人道袍,回视林清月道:“小妹,咱们也该走了。”
本来十几年了,终于筑就道基,步入先天,理应高兴才是。但却是祸害了一位有道真修,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那玉隐道人临去时施展灌顶大法,此刻林清源脑海中诸般玄机用之不尽,非止有成就金丹之法,更有练就元婴之功。其中有一套名为“枯木逢春功”的,更是繁杂玄奥已及,只恐已不在一剑宗镇宗绝学“三天功法”之下。那“三天功法”只有核心弟子才能习练,即便以何长老身份,若要传林清源此功,都需走程序,给宗门报备,可知宗派对此功法重视之紧。
那“枯木逢春功”作为同等级的功法,长生堂绝不会平白给予。不知还要因此,生出多少事端。
同时,林清源最后稀里糊涂地,真的叫了对方师尊,又行了拜师之礼。谁敢言天地无眼,只怕举头三尺便是神灵注视。若要以师礼事此人,只不知如何向师尊何长老解释?
何长老对林清源而言确实是一位和蔼可亲可敬的长者,但在一剑宗,着实是难缠至极的角色。本身修为在诸长老中,属于拔尖,掌门又是自己师兄,太上长老是自己师叔,何长老在最辉煌时期,几乎可以代替掌门,代行一剑宗意志。
想想太上长老的“九转金丹”,何长老都能前前后后讨到四五粒。太上长老一脉有小辈稍有微言,林清源都打算捂着耳朵权当一阵风过去了,何长老却邀了几位长老齐至,当面将在“翠微峰”的洞府交割,自己携着两位弟子搬到“寒翠峰”去,只留给那几位师兄一个烫手山竽。
长老洞府,弟子岂能权居?更何况元婴大真人的手段,你几个金丹弟子,你去破解去!
为此事,太上长老出关亲下法旨,责那几个师兄后山思过。更令何长老复回“翠微峰”,何长老却抵死抗命,誓死不从。
太上知道何长老心有怨气,只得长叹一声,对掌门师伯李潇然交待几句,又返回闭关去了。
想当初林清源刚至一剑宗时,多少长老去跟师尊商谈共教林清源一事,都被师尊翻脸拒绝。据说,连宗主李潇然也提过,以何长老与宗主相交之笃,依旧得到严辞。同一宗门尚且这样,更何况另一个宗门长生堂。
想想守寨真人师无方、师无法二人,为何对林清源如此客气抬爱,只怕与何长老也不无关系。
林清源只希望师尊不要把自己当成叛出师门的叛徒,一剑给斩了去。
缓缓收拾思绪,林清源飞快找到“无妄”位。嘱小妹收拾完行李,便要启动法阵。
这小丫头自从跟姬雪盈接触过之后,颇为臭美,竟然又是整衣着,又是梳头发,最后又跑到宝珠跟前,对着宝珠看自己倒影。林清源颇为无奈,好在法阵启动,还需半刻,任她胡闹去,只催她快点。
想到两人自此法阵一走,洞外的那些蛇群,那头笨熊不知是何表情,哈哈,它们会不会气愤得吃土呢?
其实林清源先天之后,信心大涨。细思那笨熊,不论修为、实力,也只是与黄天星相仿而已。只是林清源当时被群蛇围攻,又有小妹照顾,才被它弄得狼狈。若当真公平一决,林清源有得是手段没用。
自先天之后,林清源在脑海里重新推演与黄天星一战,已经打得他灰头土脸无数次。想当初林清源与黄天星对上一拳,功力胜过,肉身却远为不及,双拳硬接,直疼得锥心刺骨。依现在先天后的肉身,再与他拼上一拳,哪怕赶不上他肉身,总也能勉强承受了吧。
说来林清源当时颇震惊黄天星一身“钢筋铁骨”,用尽手段也无法伤到,还想事后至黄天堡请教,以期自己也能有此获。却不料自己筑基竟是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内力更纯、肉身亦增,且灵体合一,再加上合了心木,周身生机不绝,林清源自感不比黄天星筑基时获得的好处少。
想想多少先天境的师兄,筑基之后,只是打通了周天大循环,一口真气不尽,内力不息呢。比如,与自己对了一掌就手疼的那位,就肯定没有肉身强化。一想到此节,林清源差点笑出声来。
以自己此刻修为,若是回到一剑宗,那两位守山的师兄,是不是该叫自己“师兄”了呢?林清源轻扶下颔想道,算了,还是互称师兄吧。
“心武棋社”的那位谢无涛师兄,也是假丹大圆满,要念假成真阶段,应该跟黄天星差不多境界。具体两人谁强谁弱,却需要战过才能知道。林清源细思黄天星之勇力,只怕谢师兄多半不敌。
那黄天星号称打先天高手,只需要三拳两脚。你不认败,只会丢脸更甚。实是林清源这些年来,所见先天高手中,最为强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