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天气阴沉的厉害,暴雨虽未落下,那轰隆隆的雷声,却一声比一声炸耳。
帝霸站在架空的复道上,看着下面渐渐建成的宫殿,心中思绪万千。大国师比通和左丞相王林分别站在帝霸身后两侧,也是心思各异。
这个所谓的万寿宫,实则是由大大小小七百余座宫殿组成的宫殿群,分前殿和上天台两部。万寿宫前殿占地约八百亩,上可坐万人。上天台长宽皆六丈,高九丈,隐隐有登天之势,极为壮观。
“陛下,臣以为,这万寿宫还是缓建为好。”王林道。
帝霸厉声道:“你以为?孤贵有天下,天下财富何其多也?就差孤建宫殿这点钱来救灾么?就因为死了些许贱民,一而再,再而三的败坏孤的兴致,孤念你三朝老臣,今再饶你一次,休要再提此事。”
王林看着帝霸那面色铁青的侧颜,觉得这位年轻的君王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了,依稀记得他刚刚上位之时,何等聪慧,立志造福天下,如今他的眼中却只剩下了自己。
王林深吸口气,仍坚持道:“陛下曾立志造福天下,今天下灾祸不断,而万寿宫工程过于浩大,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边境之兵役谓之戍;以水路载运赋税的劳役谓之漕;陆路输送的劳役谓之转;各项土木工程建设的劳役谓之作。戍、漕、转、作过多,则民不安。长此以往,则国本动摇……”
“王林!”帝霸怒喝一声。
王林、比通皆慌忙跪倒在地。
“孤自登位以来,北伐戎族,东征夷族,西讨狄族,都是孤亲力亲为!是孤护住了我国的臣民,没有孤,这些蛮族入境劫掠,死的人当不计其数!”
“大王年少时便能倒拽九牛、托梁换柱,上位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能随大王南征北战,臣何其幸也!”比通奉承道。
“天灾不断!那是天意!至于那些乱臣贼子,自我朝先祖建国始,便日日想着颠覆我帝国基业,王林你怎敢将霍乱根源,归于孤的身上!”帝霸真的怒了。
北方的戎族,西北的狄族,东部的夷族,近来越来越不安分,时常骚扰帝国边界,这些有着肮脏血统的野人,像虫蚁一般斩不尽杀不绝。
另有奏表上报,帝国各地有草莽流寇四处散播流言,袭击地方官府,劫掠帝国物资,就像动物身上的跳蚤一般,不停地吸着帝国的血液,这些人为什么就不能安安稳稳的做个良民。
再想到王族内那些个心思各异的王叔、王兄、王弟,还有朝中那些反对自己的大臣,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替自己考虑考虑,让自己省点心不行么?真恨不能将他们一一杀光,省的自己日夜提防,坐立不安。
王林却丝毫不为所动,冷声道:“替陛下出生入死、建立功勋,为陛下南征北伐提供粮食辎重的又何尝不是陛下口中的贱民呢?”
“如此说来,孤岂非一点功劳都没有?哈哈哈……”帝霸气极反笑。
王林也冷笑道:“没有民,何来君?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上古诸王,无不品性贤良,与民同耕,与民同织,造福一方,方能被众人推为首领。陛下听信比通谗言,颁布‘王利’法令,山林湖泽皆为王所有,国人利用这些资源就要纳税,必须先去各个城的城主府上交金银钱币,领到官印批条,方准行动。山林泽湖是天地自然所有,天下人都有权利去用它,怎能一人独占?王就算让天下人都得利,还要警惕人们不满,现在却要剥夺天下人的福利,灾祸恐怕不远了。”
“王林!你大胆!竟敢如此贬低君王!”比通大声呵斥王林。
“好啊!王丞相真是言辞犀利,既然君王如此不重要,不如换个人来做如何?不如就由王丞相替孤做这天子之位吧?”帝霸看着王林,如同看着一具尸体。
不待王林说话,帝霸高声道:“来人!王林勾结火黎族余孽,犯上作乱,即刻拿下,明日便押往皇城外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左右侍卫当即上前,将王林捉住。王林怒视帝霸,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昏君,竭泽而渔,早晚必遭天谴,你忘了羅的下场了么?”
“老贼,怎敢拿我与那吃人狂魔相比?拖下去!”帝霸转过身,不再看王林一眼。
“昏君,你已踏上黄泉路而不自知,何其悲哉!老夫在黄泉下等你,一同面见先帝。”王林虽被拖走,口中仍高声咒骂。
帝霸经这一遭,无心再看宫殿,转身走入皇极殿,比通紧随其后。
“比通,孤命你前往各城搜寻美女的事办的如何了?孤这万寿宫建成时,这么多宫殿,岂能没有美人相伴。”帝霸坐上皇座,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地的比通,问道。
“臣……出了点岔子。”比通说完,额头不由沁出了汗水。
“何事?”帝霸靠在皇座上,闭着双眼,随口道。
“昌州城传来飞信,说城主江奉抓到了两个绝色美人,却被人杀了。”比通不敢抬头看帝霸。
“何人如此大胆?”帝霸一掌拍在桌案上,两边堆积的书简震落一地。
“尚且不知。臣怀疑是最近比较猖獗的火黎族余孽所为。”比通惊恐道。
“什么火黎族,一群招摇过市的骗子,能成什么气候。倒是这江奉,丢了孤的颜面,若非他献上九龙鼎,凭他的本事也配做一城之主。”手中一卷竹简已被捏得粉碎。
“我王息怒。如此一来,王欲派何人前往接任?”比通连忙上前将书简捡起。
“不用麻烦了,派人贴出王书,谁拿到行凶者的人头,谁就是昌州城的城主。”帝霸不假思索道。
“还有事?”帝霸看到比通还没离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眉道。
“独孤将军他……”
“独孤傲?他不是在北方讨伐戎族么?”帝霸有了不好的预感。
“独孤将军战死了,伐北大军全没了……”
帝霸猛地将桌案掀翻,大喊道:“不是说戎族都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么?不是说都是乌合之众么?三万帝军讨伐几千人,竟全军覆没!他独孤傲怎么不早点死!”
“我王息怒,气大伤身。”比通急忙伏地高声道。
“叫柳漠来!”帝霸怒声道。
不多时,戍卫队长柳漠从殿外走入,柳漠手中拎着两袋沉甸甸的东西走到比通身边,跪地道:“臣柳漠听令。”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的比通几乎想要呕吐。
“事情办得如何?”帝霸问。
“启禀我王,已按照您说的做了。”柳漠说完将两个黑色的布袋丢在了地上。
帝霸听了,得意道:“比通,打开看看吧!孤消除了人们对孤的议论,他们什么都不敢说了,孤要让他们带着对孤的畏惧,好好的活着,把对孤的畏惧传递给他们认识的每一个人。”
比通打开那血淋淋的布袋,吓了一跳,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两个袋子里面装的竟全是人的舌头。
比通一边吐,一边想到王林将被处以极刑,又想到帝霸这诛心般的手段,他心中竟不知不觉有了一丝惧意。
“柳漠,带领戍卫队去将独孤傲一家打入死牢。”帝霸的声音充满威严,不容置疑。
“领命。”
看着柳漠快速走出大殿,帝霸怒气稍消,这些臣子中也只有他最忠心了,总能将自己的命令一丝不差的完成,而且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命令。
“孤累了,剩下的这些奏表,你处理吧。讨伐戎族的事明日再议。”
“臣遵旨。”比通恭敬地趴在地上送走帝霸。
帝霸离开皇极殿,却没有回休息的兰池宫,他还有另外要紧的事要办。他带着一众侍卫,径直来到祭地坛。
这祭地坛不是一般的地方,乃是天子聆听天意之所。帝霸一步步走上高台,不多时,有一身影自天边飞来,待到近了,才看清是一只鸟,一只人般大小的鹰。
这鹰也有名号,唤作铁嘴神鹰。
帝霸看着铁嘴神鹰,眼中没有恭敬,却有忌惮,“神使可曾告知上神,孤所求者。”
“上神问你,西方蠢蠢欲动,你可准备好了?”那铁嘴神鹰竟口吐人言道。
“近来国内动荡不安,孤须得先安内,方可伐外,还请上神宽限时日。”
“上神说,你想要的,在你完成任务后,自会给你。如果迟迟不能完成任务,上神要另选贤者任之。”
帝霸双拳紧握,指甲嵌进肉里,几乎掐出血来。
“哗啦啦”不待帝霸回话,铁嘴神鹰已振翅飞起,一眨眼,已在百尺之外。
昌州城,小金山赌坊。
萧景龙不爱赌,但他眼下却不得不在赌坊内,醉湘楼内救出的汉子,经过医师诊断治疗后,暂时已没了生命危险,却还未清醒过来。
宋甜儿和宋沁还在房内休息,萧景龙好好睡了一觉后,恢复了精神,百无聊赖之下,从后院逛进了赌坊。
赌坊内竟然有些安静,萧景龙进到里间才发现,赌坊内人并不多。
所有人都围在骰子档前,骰子摊上的庄家已经是满头大汗,脸都绿了。铁娘子秋红站在庄家旁边,脸色也是难看之极。
萧景龙在旁观看的不多时里,庄家竟又输了五把,无一胜算。
庄家对面是位干干瘦瘦,穿着一身黑缎长袍的汉子,正在点面前堆积如山的筹码,一边点一边还斜眼望着庄家,道:“再赌下去,小金山罩得住,罩不住呀?
看到他得意忘形的样子,李总管几乎要气的吐血,可是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正不知怎么回答,台边的秋红笑道:“朋友,放心,在这昌州城,小金山罩不住,誰罩得住?白鹭山庄的名头也不是白给的,这点筹码还输得起,你放心赌。”
“那好极了。今天玩得有些累了,我统统下,输赢一把,赌完立刻要换现。”那汉子道。
萧景龙伸手拍了拍铁娘子的肩,秋红正心烦,转身就要怒斥是谁这么不长眼,扭头一看却是跟着大小姐的男子。
秋红以为大小姐有事找自己,对那客人道:“请客人稍等一会。我令人去取银子。”
秋红跟着萧景龙穿过帷帐,来到一间雅房,却见萧景龙笑嘻嘻道:“秋红姐,让我来赌这把吧。”
“你?你会赌?”秋红有些不可思议道。
这小子是什么来路,难不成是小姐带来的高手?大小姐不声不响的来到这小金山,莫不是听闻了小金山连输三天的消息,所以带个高手来助阵?
心中想归想,秋红却也不敢就这么让萧景龙上阵,外一输了,这可不是小事。
“输了由我承担。”萧景龙似乎看穿了秋红的想法。
“再说,李总管上,总归也是个输字,不如换个人,换换手气。”萧景龙接着说。
秋红也是一愣,也是这个理,反正都是输,谁输不是呢?骰子李已经连输三天,难道还指望他赢不成。
想到这,秋红也不愧被称作铁娘子,当机立断,死马当活马医,带着萧景龙就到了骰子铺前,笑道:“最后一把,庄家换人。”说完挥挥手,让李总管下去,给萧景龙让出位子。
那汉子看了看萧景龙,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冷冷道:“可以,我先下一点。”说完推出了一小堆筹码。
秋红笑道:“客人不是说统统下?怎么只下这么一点点?”
“嘿嘿,庄家换新人,我总得摸摸底,你说是不是?”
秋红不说话,萧景龙也不说话,捞起海碗里的骰子就丢。
得啷啷的清脆响声过后,骰子停住了,两个二,两个四,是副四六豹子。
那汉子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也伸手捞起骰子往海碗里丢,骰子转几下就停住了,四个一,像四点鲜血,在白色的海碗里分外鲜明。
“地豹子。庄家,你并不怎么样嘛,赔吧。”
四周哄然大笑,个个在幸灾乐祸,李总管也是一副看戏的模样。不知哪来的小子,就敢顶替自己上场,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大姐头也是昏了头,找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来。
萧景龙也是一连输了四把,秋红看的连连皱眉。
“没劲没劲,这样赌,什么时候是个头?”秋红还没说话,萧景龙竟先发起牢骚来。
“哦?那你想怎么赌?”那汉子笑道。
“不是说一把么?你该不是怕吧?”萧景龙笑看着那汉子,劝将不如激将,爱赌的人更受不得激。
“笑话,怕的人还会来赌场?今日就看你是什么玩意,一把就一把!”那汉子将面前的筹码全部推上。
秋红心不由一跳。
可是不由她多想,只听萧景龙大喝一声:“好!”
萧景龙立刻把骰子往碗里丢,那手往碗口一放,众人竟没看清那双手,啷啷一声响,生死两判。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秋红的心快提到了喉咙口。
骰子停了,点子一个幺,两个二,一个四,最大的至尊豹子。
那汉子竟是连抓骰子的机会都没,就这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