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再次召见王世德。
本来他打算一年内不会做什么大动作,禁军小成之后再按计划做事。
可计划不如变化快。
京营之事给他提了个醒,大明的官员权贵是绝不会让他如此顺利的。
既然如此,干脆借机清理一遍顺天府,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地痞流氓要想成气候,自古以来就只有勾结官府这一招,借他们的事一直扯到顺天府是毫无问题的。
“京师内刺虎之事,查的如何了?”
“时日太短,臣还有许多事没有查清。
臣建议陛下再等等。”
“嗯?”
“陛下,这些人好勇斗狠,敲诈勒索、行凶杀人无恶不作,抓了他们只会大快人心。
只是他们除了有勋戚的背景在后之外,臣还发现国子监有人参与其中。
还与衙门小吏内外勾结,甚至与五城兵马司也有所勾结,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纵马出城躲避。
躲避之余更是劫掠近郊。
对他们不抓则已,如果要抓必须以雷霆之势一网打尽,否则更增祸害。”
与衙役勾结?
这很正常,不勾结怎么会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
“说说看。”
“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臣挑选可靠人手将他们内情打探清楚。”
“拖得久了,更容易走漏风声。”朱由检觉得有些不靠谱。
“陛下,臣会以心腹属下打探,如果臣这里走漏了风声,任凭陛下处置。
不过其余锦衣卫校尉会不会走漏风声,臣也不敢保证。
因此还需要陛下派出侍卫营、勇士营将他们一网打尽。”
琢磨一会觉得挺好,朱由检很满意:“你觉得什么时间合适?”
“这些人也要过节的,臣觉得十一月下旬的冬至日就不错。
到时候将内外城城门全部关闭,让他们插翅难飞。”
“就依你的意思,冬至日抓捕。”
“臣遵旨。”
朱由检很满意,扫除地痞无赖赚个名声,如果能顺带着揪出一俩家勋戚就完美了。
一个个都挺牛,敢不给朕面子,朕可是睚眦必报的。
——
又召见魏忠贤、何廷枢。
除了抓住军事,还要有一个试点培养自己的班底,否则即使有了枪杆子,面对政务他也没人可用。
人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培养也需要时间,越早开始越好。
既然能清理一遍顺天府,那么试点之事就顺理成章的提上日程。
“臣叩见陛下。”
“起来吧,坐。”
打量几眼,也是不到四十岁,貌不出众,挺普通的一个人,升官也挺快,从三品太仆寺卿兼监察御史。
“朕打算任你为顺天府尹。”朱由检开门见山的道:“朕会交代你一些事,会得罪很多人。”
“臣不敢因畏惧而推诿。”
“顺天府现在的情况你知道吗?”
“臣知道一些。”
朱由检觉得挺满意,说话速度挺慢,说话时眼睛老眨巴,很有老奸巨猾的感觉。
“你有两任县官履历,朕要你理清一个衙门到底需要多少胥吏衙役,各自要多少定员够用。
再摸清陋规详情。”
胥吏衙役之害,自大明开国就随之而来。
‘典吏之外有书手,书手之外有白役。’
朱元璋定的规矩,县分上中下,各自有十余个至几十个胥吏名额,这些人是在吏部挂号的在编人员。
后来随着经济的恢复人口的增加,这些人显然不够用了,各地的解决办法是或招募或签发一些人协助工作。
吏部也默认了,规定了每名胥吏配两名贴写,不过地方并不怎么遵守。
这些人在吏部没名号,属于临时工,各地从七八十人到二百余人不等,薪水各地自己想办法。
问题是,时间长了,这些人屁股坐稳了油水多了,他们也不愿意干活了!
再招!
每人再来几个帮忙的,这些人就是白役。
所谓白役,白白服役没有薪水,想弄钱自己想办法。
地方官觉得这是好事啊!
一文钱不花就有人鞍前马后的伺候,四时节礼奉上。
好!
可这下百姓有福了,官府不发工资,这些人又没有奉献的觉悟,工资从哪来?
百姓出呗!
发展到什么程度?
江南有地方志记载,有些白役呼啸乡里好几年,好吃好喝好拿,稍有不顺就作势抓人,人‘莫敢问’。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也不敢说,也不敢问,伺候满意就是了。
问题就这样大发了,各县书手白役加起来,少者三五百人,至多者有近千余人的。
百姓忽然发现,他们多了数百千多大爷要养活,这些大爷生活水准还不低,这要不出问题才怪。
大明一千多个县,算算有多少胥吏吧。
这些人加上文官集团才是挖坏大明根基的第一功臣,其次才轮到什么军饷什么民乱。
何廷枢半响没言语。
心里直抽冷气,陛下还真看得起他,将这么棘手的事交给他做。
两任县官,他对其中弊端知之甚深,对可能的后果更明白。
虽然看似是条飞黄腾达的道路。
可问题是,做这事的前提是自己屁股要干净。
比如海瑞,即使大伙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凑钱替海瑞行贿升官,爷们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何廷枢自问,离海瑞至少差了十个八个境界,恐怕屁股坐不稳。
“陛下,这事非大毅力大能力不可...”
“厂公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与厂公商议,厂公也解决不了的就密奏给朕。”
魏忠贤忙道:“臣一定尽力给何御史分忧。”
“下官先谢过厂公。”何廷枢忙起身致谢。
这支持力度很强大,他很满意。
有魏公公发话,兼之他自认没什么大问题,收一点小礼的小毛病别人也奈何不得他。
只是还有问题:“即使这样,驿站也不是臣能解决的。”
朱由检点头,意料之中。
能私用驿站的人,就不是地方官能抗拒的了的。
驿站本来挺好的,结果硬生生被大明官员彻底玩坏了。
毛病不多,就俩。
滥用驿站,无论公事私事,一概驿站走起。
索求无度,你说你简单吃点就得了,不行,必须丰盛。
地方官稍有怠慢就记恨在心,逮着机会就给小鞋穿。
后果很严重,费用达定额的三五十倍,更多也不是没有。
怎么办?
还得向百姓摊派。
“直隶驿站,暂时先搁置。”
“臣没有问题了。”不动驿站就轻松了许多。
朱由检又道:“衙役之事做完后,给朕摸底顺天府田地,荒地税田各自多少,都在谁名下等等。
府县推行新票据办法。
在各乡社设立石碑,将税则公之于众。
税票也要改,你琢磨个章程报上来。
这几件事朕不急,一点点的来。
如果需要厂公支持的,你们自个商议。”
何廷枢苦笑。
说的简单,这世上就没有几个傻子,摸清了干啥?
还不是要为清丈田地做准备!
张居正怎么个下场可都看着呢!
石碑税票,这更是针对势豪之家的。
不过,皇帝都给这么大支持了,再讲条件就自找难看了。
也不敢推脱,否则这辈子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这位皇帝可不是宽厚的人,不会给你讲道理的。
“臣定当尽心竭力。”
何廷枢很有眼色的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