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寿同商队的伙计们开怀畅饮,直到皎洁的月光高挂在中天,直到热烈的篝火逐渐变为奄奄一息的灰烬。这不是他第一次饮酒,却是喝的最多,也最尽兴的一次。此时他只觉得面颊烫红,他是那种只要沾一点酒就会脸红的人,但并不代表他酒量小。现在虽然有些头晕,但意识尚且清醒,不像商队中的几个人,此刻躺在地上,已经说起了胡话。
阿寿觉得口干,便直起了身子,他寻见了一个水囊,水囊斜躺在一个伙计的手中,囊中的水倾出了大半。阿寿拿过水囊,大灌了几口,此刻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他刚要离开聚集地去小解,忽然眼前亮起了几把火光,明亮的火光把他迷离的醉眼晃得有些刺痛。待他揉揉双眼,想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时,四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霎时间,横卧在地,相互枕藉的伙计们猛地窜起,抽出防身用的兵器,退缩成一圈,构成一个简单的防御。不明所以的阿寿和白通被伙计们围在了中间。
“阿齐纳,朋友原来是你啊!”冷静的黑仆站了出来和他们谈判,这种恶劣的情况出了很多次,他自信自己能应付的好。他认出了这群贼人的首领,他们是这百里荒山中最大的一伙儿强盗,每次行商,商队都会交上不菲的礼金。
“对!是我!”一个骑马的黑影从包围他们的强盗中和黑仆对话。
“好就不见啊,我的朋友!”黑仆说。
“哼!”那人冷哼一声,黑暗中披着斗篷,看不清他的面目和表情。
“不知道我们商队那里让您不满意了?”黑仆向他叫屈,“往常来我们商队核验货物,您都是派一个兄弟过来,确认就行,怎么今天还亲自来跑一趟?”
“我要的货,你们带齐了吗?”那人冷冷地问。
“您交待的事情,我们肯定办的好”黑仆边说边向堆积着的货物走去,“都在这里了!”
“很好!”那人说,“沿途津官没查出什么问题吧?”
“这你放心,这条路上的官家我们一向打点的勤,沿途查验只是象征性地抽验,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黑仆拿出了货物清单和文书,走到那人马前,双手奉上,“文书和清单都在这里,绝无半分差错。”
“很好!”他并没有去接文本,而是快速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斜砍在黑仆的身上,黑仆随即倒地,“狡猾的‘南人’”那人说。
“阿齐纳,你为什么要怎么做?”被伙计围着的白通高声质问,他察觉到了伙计们的恐惧,即使酒精的作用也不足以让他们不畏惧死亡,他们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了。
“为什么要怎么做?”那人冷笑,“因为你们这些南人曾经屠杀过我们的族人,践踏过我们的信仰!你问我为什么。”那人的恨意变得更加激烈,“因为我们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白通没有再说话,他很清楚,这不是一活儿普通的匪徒。说法大会回归北地之际,他们肯打破长久以来的利益关系,自断财路,这意味着北地将会有大事儿发生。
那个戴斗篷的头领用北地的方言下达指令。尽管双方人数相当,但是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匪徒们,根本用不着用骑马冲撞颤颤巍巍的商队。擅用弓箭的他们,在马背上张弓搭箭,一支支锋利的羽箭破空而来。
伙计们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但很快就有人中箭,有人倒下。
羽箭破空后刺入血肉的声音,在耳边“噗嗤”作响,伙计们的倒地声和苦痛的呻吟声接连不断地出现。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这是阿寿第一次嗅到死亡的味道。在站立的片刻时间中,他不觉得害怕,不怨恨这些屠杀他的匪徒,也不替这些刚认识的好心人惋惜。他没有想到他的父母,没有想到他的师傅,也没有憧憬期待已久的说法大会。他抬头看看月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问题“如果有来生,我会是什么样子。”
然后“噗嗤”一声,一根羽箭刺入他的腹部,这弓箭的力量,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他一个趔趄,身子向后倒下,他尝试着站立,然而却使不出一点力气。他只好认命,躺在一个不知名的伙计身上。他以为中箭后是不可忍受的疼痛,他用手握着箭,却只感觉到了粘稠、温暖的血液,不带一丝痛楚。
然后他听见了,大获全胜后匪徒们热烈的吆喝声。紧接着是一阵悉数的脚步,再后来一道耀眼的火光一闪而过,他的世界便遁入了黑暗。
……
不知道过了多久,深夜的凉风将阿寿唤醒。当他挣扎着睁开眼睛时,他不敢确信是身在地狱,还是尚在人间。当他转动脑袋,看见周围伙计们的尸体时,他松了一口气。他再看向夜空,那轮悬在高空的朗月,此刻已经西沉。他默默地盯着暗清色的天空好久,惊奇地发现,虽然远隔千里,时光荏苒,儿时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天空的颜色原来从未改变。那一刻,他觉得活着,真好。
过了很久之后,他才从上天恩赐的安宁中回到了现实。腹部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背囊中的灵药。他们取暖的篝火已经熄灭,只剩小一缕摇曳的青烟。借着月色,阿寿看见,他们聚集在一起的货物、马匹已经被匪徒们带走。
他开始担心他的背囊,那里不但有救命的灵药,更有师傅的毕生心血。他记得背囊离他倒地的位置不远,对于他的背囊他看护的很紧。他托着受伤的身子,在土石地面上摸索。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散落的书籍和药瓶。那些野蛮人,翻过每个人的衣兜和行李,当他们拆开阿寿的包裹时,失望将里面的东西扔在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