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可以再强一点就好了。
如果可以再强一点,就不会有人无辜死去了,如果可以再挪动一分,大概还能帮苏容擦去眼泪吧,如果可以的话,真的很想和哥哥一起出来历练呢。
符煜的视野也变得模糊了,恍惚感也随之而来,胸口凉丝丝的,符煜知道自己已经被长枪贯穿甩在了一旁,可倒在沙漠上的自己竟意外的惬意和舒服。
可还是不甘啊,为什么感觉心里满满的都是憎恨呢?
那种莫名的烦躁打心底升起,萦绕在心头,却又灌入生机。原本的惬意和舒服只是瞬间就被这种烦闷的戾气卷进深渊,对于强大的渴求化为欲望的生机充斥进了自己的四肢百骸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天地间的浓厚灵力,蜂拥着钻进符煜的身体中,灵力掺裹的暖流也在胸口弥漫,肉眼可见的修补着那狰狞的黑洞。
铺天盖地的灵力组成光幕将符煜笼罩起来,太古的气息也从那光幕中弥漫出,像是雨后初晴般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味,却是让男子浑身颤抖。
原本横阻在狄苍两人前的斩影和刹华也是剧烈颤抖了起来,那让人战栗的磅礴黑色怨气被两把灵兵硬生生抖了出来,却又是瞬间化为白气消失在灿金色的光芒中。
男子已经看不清符煜,却被那看似平和却狂暴的气息压制的死死,随着怨气在灵力中气化,更是吐出一口鲜血。
手中的长枪灼热起来,不多时就变得灼手,可男子却还是死死握住,哪怕已经传来焦糊味——他能感觉到长枪那种抗拒之感,可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
谁会甘心放弃这世界的瑰宝呢?
男子发了疯似的挥动起手中嗡嗡作响的长枪砸在那灵力光幕上,却也只是激起几丝荡漾,反倒是自己被那反震的力量伤的不轻,也终究是在被弹飞出去的时候再也握不住那长枪,直接脱手飞进了光幕中,和斩影刹华一同融进了符煜的体内。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狼狈男子被那突如其来降临世界的俾睨天下的气势压制的连站起身都有些吃力。
“为,什么。”男子绝望的看着光幕中已经被灵力修补好了身体的符煜,灿金色的双瞳也再次燃烧了起来。
“这个世界就像月亮和太阳,一暗一明,一阴一阳,我们都是另一面的王的臣子,总有一天你会遇到我们的王,他将带领他的世界,去取下反叛者的头颅。”
“辅佐王,就是我族的使命。”
“只有我易莫乾,才能做世界的王。”
“我们是被命运束缚的人。”
“没有可以束缚到我的东西。”
可今天易莫乾面对此时如神祇般的符煜时,那种来源于血脉上的臣服让他再也讲不出当年和自己父亲对峙时的那种豪言壮语。
天地间都蒙上了暗灰色的薄纱,顽强的日光随着飓风破开那层遮挡,犹如血盆大口般将满地沙尘撕咬斑驳。
巨兽苏醒了,谁也不会侥幸能逃脱它的追击,只是散发出的威严就让这片沙漠里的所有生物寸步难行。
符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一直贴在自己身体上的火炉好像被塞进了身体,体内的灵力,血液,甚至于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燃烧,那种沸腾的灼烧感一点一点侵蚀着自己的理智,像是小时候在路边看到的被熊熊炉火吞噬的铁块,火星在炉中溅射出来。
易莫乾终究还是颤抖着跪倒在光幕前,一缕缕黑色的粘稠怨气自他怀中升起,那是他自出生起就存在于他血脉中的力量,可此时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王的献礼!
血脉的力量自身体中被剥夺反而好像还带着欢声笑语,那些怨气诡异的发出吱呀声扑进光幕中的符煜体内,只剩下满身鲜血匍匐在地上的易莫乾,那种与生俱来的压制力让他连头也抬不起。
这时候他才想明白,眼前这位天资卓越的少年为什么只是区区凝实境就能拥有两把传说中上古的灵兵,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吗?
易莫乾不甘心的抬起头,哪怕那无形中强大的力量压迫着颈椎咯吱作响,瘦小干枯的身体此时竟是爆发出惊人的耐力,爆豆般的声音在易莫乾身体的每一处炸响,强大的执念让易莫乾在血脉的压制中终于爆发了,滔天的怨气从自己体内升起将其包裹,缓解了一些身体的损耗,却仍是肉眼可见的钻入符煜体内。
但那种力量却包裹不到自己的心,它在颤抖的狂跳着,好像此时看到王的尊容是弥天大罪,好像只是看上一眼就会被王的怒火吞噬。
可他还是看到了,光幕中展翅的那位君王。
这次符煜的灵力双翼足有五米长,遮天蔽日的双翼下是一根根扭动着的玄色灵脉,那些灵脉飘在空中,尽情的吞食着那阴冷的怨气。
符煜感觉糟透了,沸腾的血液中隐约的传来兽吼,却不时有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侵入体内,忽冷忽热间反倒令自己的意识更加清醒,整个人都仿佛置身水深火热之中无法解脱。
正是应该冷静的时候,却偏偏血液中的那股戾气让自己近乎情绪失控,只能本能的咆哮出来。
“吼!”
从符煜口中发出的兽吼把只是抬头都费力的易莫乾彻底压垮,整个身体都在那一声愤怒的咆哮声中紧缩了一下,心脏更是骤停了一瞬间,易莫乾感觉自己可能就这样了,就这么死了,什么力量不力量的都已经为王做了嫁衣,他现在只剩下一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被拧干了的一条抹布般停止供血了的心脏和只会五体投地在那黄沙之中颤抖的身体,双翼的阴影笼罩着自己。
这就是宿命吧,活在世界另一面的人们到死也看不到世界这一面的阳光。
可这种怪异的亲和感是从哪里来的?
像是大病初愈后迈出的第一步,那些僵硬的肌肉带着生涩的欢悦被这一步唤醒,满是生机的酸困感席卷自己的整个身体,又好像大梦初醒时的伸展,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发出清脆,仍有些混沌的脑中却有了一丝让人愉悦的清明。
就连那磅礴厚实到令人窒息的威压也消失不见了,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天地间的异变,只剩下黄沙下战死的士兵和灵兽和被掩埋了大半个身子的狄苍与苏容。
一改往日的辽阔,肉眼可见处再没有一丝平坦,百步内都是数不尽的坑堆还有些许被包裹不慎露出的殷红。
一缕粘稠却显順滑的黑色液体从光幕中飙射出,一边闪着微亮一边扭动着慢悠悠的附在了易莫乾的胸口。
灼烧感随之而来,那粘稠的液体爆发出惊人的热量只是瞬间就将易莫乾身上的衣物化成黑灰,纯黑的液体因为温度的骤高也发出了暗红色的微亮,前一秒还沉浸在那温柔乡的朦胧瞬间就被疼痛扼杀。
那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易莫乾熟悉却又生疏到无法掌控的哀怨,无数细小的分支向易莫乾身体各处蔓延,只是瞬间就将他的上身和面庞覆盖,却仍不安分的顾涌着,易莫乾的惨叫在那液体下穿出,尖锐到几乎要扎破耳膜,却又好像是在深井下的呐喊,空洞阴冷略带潮湿。
哀怨的液体慢慢向易莫乾身后褪去,皮包骨的易莫乾也犹如新生般隆起了白嫩精致的肌肉,黑青色的长发看起来也不再干枯,饱满的眼眶下却仍是消不掉的灰黑色和那一口野兽般的尖牙。
最终汇聚在了后背的中央,滋啦的焦糊味裹着白烟升起,青筋暴起却再也没发出一点声音,液体钻进易莫乾的身体,只留下一个龙尾虎身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图案,隐隐的,还能感受到那图案上散发的凶厉。
所谓痛并快乐着可能就是此时的易莫乾了,那黑色液体带给他的不仅仅是疼痛,更是给他带来了重生。
常年被那怨气折磨的枯槁身体在此时已经重新被赋予了活力,易莫乾甚至能听到每个细胞美妙的呻吟声,不仅仅是身体的蜕变,与之而来的还有血脉的进化,进入身体的黑色液体慈母般抚平着血脉中躁动的怨气,不是剔除,而是升华。
易莫乾感受着这美妙的痛苦,如果说曾经的怨气属于力量,那这被黑色液体过滤后的血脉之力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王赋予的能力。
易莫乾激动的抬起头,刺眼的金色灵力将他那黑色的眸子照的发亮,却再也挪不开半分。
就那么跪倒在地上,看着王从光幕中走出,身后巨大的双翼将阳光遮挡,只能看到阴影中闪烁的黄金瞳和那暗金色双翼上流动的光芒。
灵力堆积在符煜的每一根灵脉中,体内的四个灵珠也早已被如海潮般汹涌的灵力吞没不见踪迹,明明撑涨的厉害,却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饥饿感驱使着自己身体本能的吸食着天地间的灵力。
如今更是随着灵力渗入骨髓,那白骨上的繁杂符文也是发出光亮,却一改之前的灼烧感,反倒是一股清明到令人舒爽的凉意在炽热的体内炸开,符文闪烁间,白骨竟是显得圆润晶莹了几分。
符煜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出光幕,带着俾睨的傲慢走向跪倒在自己身前的男子,却生不出一丝疑惑,用理所当然的自信伸出自己白暂修长的左手,轻放在了男子的额前,如同完成一场恢宏庄严的授礼。
是王的馈赠。
指尖一股清凉的气息钻入易莫乾的印堂中,随之而来的清晰的感知甚至能让易莫乾察觉到空气中风的流动,看到闪着光的灵力光点,可他明明已经闭上了眼。
来不及惊喜,突如其来的精神上的脱力就让易莫乾昏了过去,只留下满是生机的身体倒在沙漠中。
巨大的灵力双翼也是破碎开来,化成万点星芒回到了符煜的体内,黄金瞳也就此熄灭,符煜愣愣的看着这一幕,明明从头到尾都记得,却还是如同大梦初醒般陌生。
血脉深处的咆哮声也已经停歇,无数零星的记忆碎片都趁着符煜呆愣的时候挤进他的脑子里,庞大的信息量让精神本就虚弱的符煜头痛欲裂,源源不断的记忆冲进自己脑中,碰撞炸响,终于是抵不住如此猛烈的进攻,栽倒在了黄沙中。
金色的光线在暗处中格外显眼,如同有意识一般一直延伸到那无尽的黑暗中,好像是与什么东西勾连,却从那光线上感觉不到一点灵力波动,这是符煜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如果变强只是需要历经苦难,那所有人大概都会一往无前,如果强大全凭呐喊中的杀戮,哪还会有平凡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