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墙体完全下陷,墙面附近的地砖也降了下去形成了一条宽约一丈的沟壑。
“嘶——”
景晰顿时后脊发凉。她惊恐地朝下看去,吓得连连后退。地沟中盘桓着数十条体形不小的蛇在顺着塌下去的地砖往上爬。苏玉将割绳子用的匕首丢在地上,发出了“哐啷”一声,有些刺耳。
“只要有一个人掉下去,机关就会自动复原。剩下的那个就可以活命。不然......我的这些小可爱们,可是有阵子没进食了。呵呵呵呵。”苏玉临走前,还不忘补了一句,“若是当初能留叶清涟一命,现在看着你们三个自相残杀说不定更有趣些。”
景晰像是被定住了一般,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瞪着苏玉的背影。是他!是他杀死师父的!
“苏玉!”她的愤怒已经支配了她所有的思考,拾起匕首朝苏玉刺去。景晰从未像现在这样想要把一个人三刀六洞过。可多日的折磨,她的身体已经虚透了。在苏玉看来,她的动作迟缓的犹如池塘里的乌龟一般。他只轻挪了一步便避开了刺击。苏玉用手背敲了她的后颈一下,景晰就因为失去平衡狼狈的摔在地上,匕首也飞出去好远。她还想爬起来却被苏玉一脚踩住了手臂。苏玉蹲下身,在她耳畔得意地说:“想杀了我吗?先能活着出来再说吧。”
等景晰不死心再爬起来的时候,囚室的大门已经关上。只留了一个供苏玉监视里面情况的气窗。她目露凶光,失心疯般拼命捶打着石门。方才一直没有行动的刘凌猛地冲上来,从后面死死勒住景晰的脖子。景晰使了吃奶的力气也拔不开他的手臂。她只觉得头部迅速充血,完全不能呼吸。
你又不是杀不了他。
景晰开始幻听。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自从自己的失魂症越来越严重,她时常在非睡眠状态也会听到另一个自己的声音。的确,虽然景晰身体极其虚弱,但刘凌也被苏玉折磨了有些时日,若论外伤他还更严重一些。她用手肘向后重击,正好打在了刘凌的伤口处。伤口撕裂的疼痛令他本能地松开了手。景晰靠在石门上不停喘着粗气。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刘凌又一次扑过来一拳打在了景晰的下颔。这一拳力道颇重,景晰只觉得头晕目眩。即便撑住石门也还是平衡感尽失地倒在地上。刘凌捡起匕首,没有一丝犹豫地对着景晰刺来。
景晰下意识偏过头,躲过了这一刀。刀尖戳到地面,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引起她一阵耳鸣。
一个疯狂哭闹着的少女,被按在地上身体不断颤抖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那是什么?一个有些陌生却极真实的画面闪过景晰的脑海。
小可......是刘可......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可儿!爹娘!张叔!为什么你这个凶手还没死!”
苏玉在石室外又吹起了骨笛。刀刃再次落下的瞬间,景晰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她一脚踹开了刘凌,捂着剧痛的头艰难地站了起来。许多血腥杀戮的画面一股脑的灌进她的记忆。
曲桐雨,你也差不多该想起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了。
“啊!”景晰重重锤了一下石门,不想石门竟然晃动了一下。景晰深深陷入那真实的“幻觉”。她抱头站在原地。好友、邻里,养父母被残杀的场景接二连三冲击着她的精神。除了剧烈的头痛,景晰已经失去了一切对周遭事物的感知,彻底沉溺在那些可怖的记忆里。
刘凌再次咆哮着朝景晰攻来。他本以为这是个好机会。谁知景晰忽然动作利落地抓住他的手腕,硬是将他的手臂向后硬掰,发出了“咔”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苏玉透过气窗,较有兴致地观察着囚室内发生的一切。
“呃!”刘凌抱着断裂的手臂痛苦地跪在地上。
景晰根本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照着他的下巴就是一记飞踢。动作之迅捷,苏玉竟也没能看清。这倒是让他大呼意外。刘凌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泪水不住地外涌,可景晰的神情看上去却出奇的平静。她拽起刘凌的衣领,将他朝那条满是毒蛇的沟壑拖去。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我......什么灾荒,什么迁村?呵呵,呵呵,原来都是我。
苏玉窃笑着,等待欣赏这利刃褪去锈衣的最后一次打磨。
忽然,总坛警钟齐鸣,慌乱一片。无奈,苏玉只能撇下囚室中的两人,离开棘所出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冲天的火光中,凌严正躲在暗处看着不断赶来灭火的总坛弟子。他其实潜入总坛已有一阵。虽然他知道齐景晰被关押的位置。但此时和苏玉硬碰很难有胜算,即便是就这么打个你死我活,也没法带走行动不便的齐景晰。综合考量了一下,他决定放一把火引苏玉离开棘所。顺便也算报了他火烧兰苑的仇。
然而苏玉哪里是那么简单会被骗的。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整这么一出,必定是冲着齐景晰而来。苏玉之所以假意出来查看,无非是想故意给出个机会让来人去尝试劫人。若是能抓到凌严遣人来总坛劫人的证据,即便不能即刻动长青院,也可以让他在舵主替选这事儿上尽失人心。虽然失火点乱作一团,但苏玉还是隐约察觉了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往书房那边去了。只是乔娅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他没有料到,来人竟会是凌严本人。
多年前凌严曾进过棘所,潜入书房找到入口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但棘所几乎占了整个总坛的地下面积,路也是弯弯绕绕。想要尽快找到齐景晰,还是有些难度。过道两旁燃着的火盆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可除此之外,再听不到什么。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石门震动的声响。凌严赶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啊.......”石门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哀嚎。凌严大抵还记得如何开启机关,摆弄了一阵门上的石珠成功开了门。囚室内的惨状令凌严不禁皱起了眉头。齐景晰透不过气似得跪在地上喘息着,尝试着用匕首割开脖子上死死缠住的毒蛇尸体。嘴边、下巴全是毒血,这条蛇竟是被她活活咬死的!她单手拉住刘凌的衣领。刘凌的半个身子已经悬在半空中。只要景晰松手就会坠至地底。两人身旁散落着十来条死蛇。有些已经被一斩为二,有一些更像是被硬生生撕裂的。凌严也没来得及细想齐景晰的行动力是如何恢复的,箭步上前帮她把脖子上的蛇扯了下来。不然她非割伤了自己不可。
他起先只是以为景晰那一副犹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是被吓得。可看景晰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凌严这才发现不对劲。凌严拍了拍景晰的脸,她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他想要强行拉她起来,可她像是僵在原地了一样,根本拉不动。啧,真麻烦。凌严见她不反抗索性扛起她就往外走。才几日没见,怎么轻了这么多?
眼看还有一个转角十几步路就能抵达出口。但忽然响起的骨笛声还是浇灭了凌严的希望。原本毫无反应的景晰顿时狂躁了起来,用手上的匕首直接刺进了凌严的右后肩。
“啊!”凌严将她从背上甩了下来。伤口实在靠后,想用手捂住也困难。不住地淌着血。凌严曾见过苏玉用此法控制过叶清涟,当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没有收走匕首确实是他的疏失。
景晰踩踏石壁,顶膝飞撞而来。幸好凌严管用的是左手,还能勉强应对。可齐景晰如今这大的匪夷所思的力道,靠单手蛮力根本化不去。凌严强忍伤痛与之对招。起先被杀个措手不及,又不好真的伤了她,接连吃亏。但进几招他就发现,齐景晰的力道与速度虽与昔日判若两人,但招式仍旧是扶风拳与踏浪袭风那一套。逐渐也就重新掌握了主动权。看来苏玉还不能细细地控制她的一举一动。无非是给她下了个简单的攻击指令罢了。
苏玉本以为齐景晰便可将这黑衣人解决。不成想竟被他成功反制。他渐渐没了等下去的耐心,亲自出手趁他与齐景晰缠斗之时一掌袭向他身后。
凌严嘴角微微上扬。他等的就是苏玉露面这一刻。凌严忽然改变出招,?住景晰握着匕首的手腕,搂着她的腰转了个半圆。不仅闪过了苏玉的偷袭,还利用她手中的匕首击碎了骨笛。景晰像是被定住了似得,双眼无神,停止了攻击。凌严将她推到墙角,免得被他和苏玉误伤。
苏玉虽然看不出黑衣人的武功路数和内力深浅。但他的对战思维之敏捷,绝非凌严随便推过来送死试探的小喽啰。保不齐还是他的什么隐秘心腹。见状他不由得认真起来。
凌严与苏玉从未生死相搏过,这些年也交手过几次,多半都还留着些分寸。苏玉正经动起手来,凌严才知苏玉可当真不是个虚架子。不仅内力上讨不着便宜,招式上也落于下风。苏玉掌法贴身化力,攻过去犹如一掌打入泥沼,全然使不上力不说,还被带进他的节奏。若一味防守,也是防不慎防。更何况他的右臂如今抬起来都十分吃力。他只能微曲右臂叠在胸前以作格挡之用。尽管他已做出最佳的应对。但在完全劣势的状态下,根本撑不住多久。现下这状况,就算是想抽身撤退都没法子得个周全。苏玉抓住凌严的一瞬破绽,单手擦着他的右臂向上拖掌。另一只手同时出招封了他侧腰的退路。贴近凌严下颔时,苏玉变掌为爪,朝着他的喉咙就扣了下去。眼看大事不妙,凌严只能强行侧过身,以腹部中招为代价躲避苏玉这一爪。凌严连连后退数步,尽量稳住了平衡。
能够接下这一掌,越发让苏玉疑惑来人的身份。这一掌虽非全力,但就算是凌严,也未必能硬吃的下。凌严手下竟有这等身手的人?
如果没有被齐景晰这一刀所伤,凌严兴许是有几分胜算。奈何一时大意,失了先机。如今他虽尚有抵抗之力,可腹部的绞痛和喉间返上来的血腥气已经判定了正面交锋他不会有丝毫胜算。
“以你这身手,在凌严手下,实在是屈就了。何不投靠本尊,共谋大事?”苏玉虽武功内力在天荡已属顶峰。但手下可用之人捉襟见肘。面对如此人才,不免起了招揽之心。
凌严瞥向蜷缩在墙角的景晰。雁北这个“哑巴”的特点,算是他作茧自缚了。现在想嘴硬骂上两句也是不能。“呸。”他把返上来的那口血吐了个干净,抹去了嘴角的血污,用拇指比了个向下的手势。苏玉盛怒,不再留手朝他胸口袭去一掌。
危难之时,景晰忽然站起身来大喝一声,紧接着将手中的匕首向前掷出。苏玉与凌严的注意力都放在彼此身上,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喊给惊住了片刻。苏玉及时收掌却也失算被匕首划伤了手腕。
景晰的功夫在凌严苏玉二人眼中看来还是颇为粗陋的。但如今她这失去常性,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见谁都打的一顿乱攻搅了进来,竟赶巧形成了一种平衡。三人出招之迅速,稍有分神都有性命之忧。凌严和苏玉脑中即时反应竟不如景晰的本能乱攻来的万无一失。骨笛已碎,苏玉也拿不准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掌教!总坛外发现......”一脚踏入密室,这通报弟子顷刻间傻了眼。
有人忽然闯入,让三人皆有分神,互为所伤。景晰仿佛有一刻的恍惚,像受惊的野兽般迅速逃窜,撞开了来通报的弟子逃离了棘所。凌严虽失去平衡倒在地上,但也趁着苏玉同样中掌,对着他的膝头又补了一拳。这一拳颇有杀伤力,苏玉竟连起身也不能了。时机失不再来,反正齐景晰已然离开,凌严也没有留下死斗的理由,赶忙撤离。总坛的地形他可烂熟于胸。出了棘所,翻了几道墙头便没了踪影。等那误闯进来的弟子回过神来,慌手忙脚地上前去扶起苏玉。苏玉斜眼怒瞪,一个抬手扭断了他的脖子,拂袖而去。
兴许是被押进总坛时刻意记下了地形。景晰虽仍在狂躁之中难有理智。却能颇为顺利的找到去路。加上总坛诸多弟子仍在灭火,一团乱糟糟的。少数几个想要拦住去路的,不是被她用蛮力撞开就是被一拳打出二丈远去,在地上嗷嗷叫唤。
总坛外的树林里,景晰的体力终是不支。逃窜的速度放缓了不少,不断喘息着。大道上,火光攒动。总坛这边反应倒也不慢,迅速派出一队精锐追了出去。她痛疼欲裂寸步难行之时忽然被藏身树林深处的一人拉了过去。景晰猛地扑倒了那人,骑在他身上,一只手用尽了力气掐住对方的脖子。
“齐......齐姑娘......是......我......”乔娅见凌严迟迟不肯出手搭救,实在放心不下。私自跑到总坛想打探些情况。可还没到地方就见远处火光冲天,知道定是出了事。为求稳妥,躲身在树林中。赶巧就正撞见了从棘所逃出来的景晰。
景晰非但没有松手,反加深了几分力气。就算不窒息,脖子都要被她掐断了。完全没心思想她为何忽然恢复行动力还如此力大无穷。乔娅拼劲全力地挣扎着,但哪里是景晰如今这怪力的对手。
又一阵过电似的头疼,景晰抬起左手颤巍巍地抓住了右手的手腕,硬生将右手拉开。乔娅好容易透过气来,在她身下也不敢妄动。只能屏息静静观察。景晰的两只手相互较量着力气,仿佛有两个人在控制着她的身子。她不断深呼吸着,像是在尝试着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乔娅想起医鬼给她配的丹药。得亏她凡是留一手的行事作风,备了一瓶以备不时之需。乔娅赶紧翻了出来给她服下一颗。景晰这才算是真的平静下来。
“乔姐姐......”
“欸。”乔娅见她总算认得自己了,赶紧应声。“怎么样,还能走吗?”
“嗯......”神智恢复后景晰的精神和身体均已至疲惫的极限。她只能虚弱的应声点头,靠乔娅搀扶着缓步走着。
齐景晰出逃,苏玉定会派人前往长青院搜查。按照她俩的脚程,肯定是不能往同一个方向往天鹰山去了。当务之急只能去最近有长青院产业的镇子上暂避。尽快联系上右护法才行。只是,就算她逃了出来,这事儿也不是就这么完了的。不知道凌严要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