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晰手伤痊愈后，凌严依旧要她去南苑砍柴。只是把数量锐减至了十五斤。景晰对此也没什么抱怨的说辞，权当是锻炼身体了。她隔天再去探查过那个洞穴入口，可是已经被封死。就算是天机堂主放过自己没有告诉凌严，也不可能让自己继续探查长青院的隐秘。她正想着为何他们要在密室中如此隐蔽的约见，就被慕容枉法的声音打断了思路。
“疯婆子！我帮你啊。”慕容枉法也不讲究，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别，凌严可说了别人帮我劈一斧子就得加十斤。”景晰想起乔娅说过慕容枉法可能喜欢自己的事。赶紧打发他离开。“你堂堂一个长老，坐这儿陪我劈柴，像话嘛。”
“这有什么。我平时在墨玉馆也都是跟刀斧锯子，木材呆在一起。忙起来，环境都不见得比这柴房好到哪儿去呢。”看景晰不让他帮忙，慕容枉法将旁边散落的木柴整理起来堆放好，又用麻绳困了起来。
景晰忽然想到了墨玉馆的账册。趁此机会直接问他岂不正好。“小豆丁，问你个事儿。墨玉馆，是不是进了八十多石黑铁？”
慕容枉法大惊失色，他原以为这事儿他和苏玉、姜弘保密的很好。“你从哪儿知道的！”
“有一次凌严让我练倒挂。我瞄见他桌上有一本账册。上面记录着墨玉馆买入了八十多石黑铁。小豆丁，这到底怎么回事。这要是让人发现了，可是谋反的罪名。”一来景晰是想探听清楚这件事的原委，二来她也的确有几分担心小豆丁的安危。他本性不坏，混迹在天荡难免有被当枪使的可能。
慕容枉法吱吱唔唔的，看上去很为难的样子。他没想到右护法这边也知道了此事。好在也只是他知道了。为了天荡的利益，凌严还不至于推自己去死。“这件事，除了你和右护法，没别人知道吧？”
“应该没有，除了乔姐姐，没什么人能进出他的书房。那天乔姐姐人也不在长青院。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购入这么多黑铁。”景晰追问道。
慕容枉法听她这样说，松了一口气。“我不能告诉你太详细，毕竟你还不是天荡的人。而且我听说，你之前是飘渺阁的弟子吧。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透露给你嘛。”他尴尬地笑了笑。
因为我是飘渺阁弟子，不是天荡的人，所以不能告诉我？小豆丁的意思是......这些黑铁是大战用的？看来得传信给师兄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可恶，若是能知道这些黑铁的实际用处就好了。
慕容枉法见景晰想事情想的出神，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生气啦？”
“不是。就是，有点担心你。这事儿非同小可，真让人告发给朝廷，苏玉也兜不住吧。”
“这么担心我啊？我说，疯婆子。干脆你嫁给我得了。”
“咳，咳咳咳！”景晰听了一下子咬到了舌头，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高兴的这么激动吗？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慕容枉法忽然就兴高采烈起来。
景晰放下斧子，一边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一边骂道：“高兴个鬼啊。咳......你才多大啊。一天天脑子里想什么呢！”
慕容枉法则是不以为然。“我这个年纪娶亲的也大有人在啊。再说，你不是想进天荡吗？嫁给我不是顺理成章的就能进天荡了。还不用在右护法这里做苦工。”
景晰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慕容枉法并不是在开玩笑。可他越是如此，景晰越觉得摸不着头脑。她摸了摸小豆丁的头，就像是在哄小孩一样。“你啊，还是太小了。你又不喜欢我，干嘛非要娶我。再等几年，你肯定能遇到你真心喜欢的人的。”
“谁说我不喜欢你？”慕容枉法歪头看着她，反问道。
景晰皱了皱眉，有些哭笑不得。“那你说说，你喜欢我什么？”
慕容枉法不假思索，答道：“喜欢你真心待我啊。虽然你这个疯婆子是凶了一点。但是我身边的人不是知道我处境看不起我的。就是看在我是长老的份上阿谀奉承我的。根本没有什么可以交心的人。我看你对我的机关也很有兴趣啊，跟你斗嘴有时候也挺开心的。”他像小孩子一样掰着手指，一点一点细数着。
听上去，慕容枉法好像是个很孤独的人。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没心没肺的快乐。只是别说自己已经有心上人，即便没有也不可能因为这些答应嫁给他啊。“小豆丁。这并非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喜欢一个人是你见到他就会脸红心跳。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你在分别后每日都在对他牵肠挂肚。是当你失去他之后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景晰的声音越来越小，声音也渐渐哽咽。那日与师兄诀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景晰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慕容枉法不曾想好好的竟惹得她伤心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听上去，这疯婆子应该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不过。我很乐意做你的朋友。”景晰稍稍冷静了一些，笑着对他说。“没想到你在天荡也挺孤独的。我还以为你这长老当的挺逍遥的呢。”
“唉......”慕容枉法长叹一声，懒洋洋地躺在了地上。他看着天空，悠悠地说，“疯婆子，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入天荡。但是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一脚踩进来的好。小时候，我很喜欢天荡的生活。每天跟着叔父钻研机关，研究那些我所喜欢的。我感觉这就是我要的生活。可我叔父离世后，我的几个师兄为了争长老的位置什么阴损手段都用尽了。下毒、暗杀，陷害，无所不用其极。从前不过是叔父把我从这些污糟事里择出去了罢了。等我坐上这个位置才发现，要时刻避免被牵扯进掌教和右护法的派系争斗里，累得很。这只是天荡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就已经足够藏污纳垢了。我生在天荡，没得选。可你有。”他就像是个看破世间百态的老人家一般，缓缓地吐露着他的辛酸和无奈。
齐景晰有一瞬间都快忘了眼前这个人，只是个连情为何物都尚不知晓的少年罢了。他这墨玉长老的虚衔都让他受尽辛苦，举步维艰。自己从前是不是真的想的太简单了呢？不，无论这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师恩未报，仇家未明。现在绝不是退缩的时候。景晰振作起精神来，没有沉浸在慕容枉法那愁怨的话中。
“这就是我选的路，我不会后悔的。小豆丁，你也别苦兮兮的了。给你吃点好吃的。”景晰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取出了一颗药梅丢进他嘴里。
慕容枉法那边刚想开口说话，差点被这梅子噎住。他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咳......我又不是笼中的雀儿，别弄得一副在给我投食儿的样子成么。”不过这药梅确实酸甜可口，他伸出手孩子气的说，“再给点。”
“哈哈哈，行。就说你还是小孩子吧。诶，我还得劈柴，不然磨蹭久了凌严又要唠叨。要不，你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你不是说你小时候过的还是挺开心的吗？”景晰看时辰不早了，实在没法子继续跟他磨蹭。看慕容枉法还有些闷闷不乐，干脆让他说些开心的事情。在天荡这种虎狼之地能有个真心把自己当朋友的人，实是一大幸事。景晰可不想看他这样一副要看破红尘的模样。
景晰边劈柴边听着慕容枉法眉飞色舞的介绍着各式机关、兵器。言辞中无不透露着对他叔父的仰慕和钦佩。
“诶对了，那北苑练功房的机关也是你叔父制造的吗？”那个练功房建造的时间应该已经有年头了，应该不是慕容枉法设计的。
“那个啊，是啊。那是我叔父早年建造的。那间的机关相对而言算是很粗糙了。他老人家的本事，可远不止造小小一间练功房。可惜天妒英才。”
“好好的，怎么又说起伤心事了？”
慕容枉法摸了摸鼻子，看上去并非是先前那样沉重的神情。神态中流露出的只是一种缅怀和微微的遗憾。“说来也讽刺。叔父是因为石室里木屑和粉尘太多，室内不小心起了火星引起了爆炸大火才意外身亡的。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他在自己醉心的世界里逝世，没多受什么痛苦。也算是一种圆满吧。”
景晰并不是很会安慰人，她干脆把一整包药梅都塞到他手里。慕容枉法没跟她客气，拿起一颗塞进嘴里，把剩余的都揣进了怀中。
“谢了。”
下午，景晰照例去凌严那里练拳。慕容枉法也坐在一旁看。只是他总觉得背后时不时有阴冷的目光扫过。凌严盯着慕容枉法，上下打量着。心想，这小子难不成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呵，没看出来这小丫头还有这等魅力。连只会抱着木头，铁器过日子的墨玉长老都对她这般垂青。
景晰对扶风拳掌握的速度极快，如今已可以将力道控制妥当，将拳法流畅施展。可内力却时有时无，极不稳定。凌严也不好将自己传给她三成功力的事情宣之于口。如果这事儿传了出去，先不说会不会有人打暗算自己的注意，苏玉随时可能放弃让他做先锋。赵正桓重伤难愈，即便现在自己功力折损也能取他性命。他断不想失去此次良机。
“齐景晰，今天就先这样吧。”凌严喊她停下。景晰收势，走到他面前。慕容枉法殷勤地给她递了杯茶，她倒也就这么接受了。他俩不是之前天天闹得乌眼儿鸡似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凌严都有些纳闷儿了，难不成他俩还真看对眼儿了？一时他都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额......凌严，还有事吗？”景晰不知道凌严在发什么呆。
“咳。飞云堂的先锋部队已到天鹰山跟我这边汇合。我迟点就会下山点算人数，这段时间我都不会在山上。五日之后就是最后检验你的时候。这段时间，你每日的训练自行安排。但最后的测试内容，我并不会提前透露给你。明白了吗？”最近一段时间，凌严故意不让她和其他人多接触。如果潜伏在长青院的眼线真的要有什么动作也就是这五天的事情了。乔娅已经被凌严支下山去接应飞云堂。如果自己也离开长青院，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真能沉得住气吗？
“好，我知道了。”说罢，景晰就准备回房换身衣服。
慕容枉法想跟着她去西苑却被凌严一把拽了回来。若是这小子继续留在长青院说不定会破坏原本的计划。“慕容长老，你手上的事儿应该还没有办完吧。”
凌严意有所指，慕容枉法知道他在说账目的事儿。他挂起一副虚伪的笑脸说道：“听闻，我有一本账册不知怎么落在了护法这里。如果可能的话，烦请护法交还于我。不胜感激。”
“理应如此。那就请长老移步书房，待我翻找一下。”
要回账册要紧，慕容枉法也就打消了跟着景晰去西苑的念头。
晚饭过后，景晰急书一封，将自己的近况以及黑铁一事记了下来。临到落款时，景晰又想到了什么，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记录了下来。最后再三思虑没有落款。她吹干墨迹，将信纸叠成了豆腐块，绑在了一小块石头上，收入袖中。
夜色渐深，景晰带着密信偷偷溜出房。她小心翼翼地掩好房门，蹑手蹑脚地来到西苑的墙根儿。今夜无风，竖起耳朵也就只能听到巡逻弟子的脚步声。每到夜晚，长青院都是这样静的有些可怕。在长青院已经住了一段时间。景晰早就探查清楚，西苑到北苑这边的两队巡逻弟子在闸门附近碰头一次后就会有一刻的空当看不太清楚墙根这边。
景晰找准时机，翻上墙头。这道闸门在她面前犹如虚设。时间不多，她按照师兄所嘱咐的，将绑着书信的小石头丢进了枯井。一切都进行的颇为顺利。可正当她准备返回去的时候，忽然响起了锣声。
“有人闯入！南苑失火！有人闯入！南苑失火！”不远处传来巡逻弟子地呼喊声。
出现紧急事态，巡逻弟子的搜索就完全不是按照原先的路线来了。景晰赶紧躲到墙角的草丛里匍匐着。她躲在草丛里视线受阻看不太清楚附近的情况。不过听声音，西苑的人应该是都醒了。闸门也被打开了。脚步声十分杂乱，大多都往南苑的方向赶去。动静和烛火的光线都远离了墙角这里后，景晰才爬出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她趁乱装作出来看情况的样子，跟着乱窜了一阵子，折返回西苑房中。
没想到才一推门就看见雁北用上次制住自己的姿势，跪在一个黑衣人身上，拿绳子在捆绑他的双手。看样子那人已经昏死过去。身旁有一个掉落在地上洒了的药瓶。味道甚异，看来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方才说的有人闯入和南苑失火都是此人所为，为的就是来毒害我？！景晰一把扯下黑衣人的面巾。竟然是柴房的管事！雁北和景晰两人合力把他捆的死死的绑在了椅子上。
“雁北堂主。你怎么会在我房里？”景晰出房门不过两刻左右的时间，自己房中竟就上演了这样一出刺杀和抓捕的戏码。
雁北摇了摇头，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他比划着手语，可景晰并不理解手语的意思。他走到桌边看有笔墨，在纸上写道：“不要这样称呼我，喊我雁北大哥吧。”
景晰想着，应该是天机堂堂主的身份不能暴露的关系。“那雁北大哥，一会儿西苑的人回来了我怎么跟他们解释啊。”
他换了一张纸，将之前的那一张用烛火点燃塞进了香炉里。他指了指新写好的字条：我奉护法之命保护你。护法将玉牌给了我作为信物，无须担心。随后他从怀里取出玉牌。景晰端详了一番，确是凌严的那一块。长青院的人都认识北苑的青竹玉牌，如此一来应是无妨。照雁北大哥这么说，难道凌严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有危险？景晰也没来得及多想，巡逻弟子和几个西苑的人已经赶回了西苑搜索。
景晰将柴房管事交给了巡逻弟子。
“齐姑娘，这位是？”他们注意到了雁北。他大半夜穿着黑衣戴着面具出现在西苑，确实太过可疑了一些。
景晰知道他不会说话，赶忙帮他解释说：“这位是护法派来保护我的。有玉牌为证。稍后他还要回去复命，你们也别为难他了。”
雁北递上玉牌供他们查验。知道是护法派来的特使他们自然不敢再多盘问。待人被押走后，他又递给了景晰一张字条：换身衣服早些睡吧。
景晰才想起来刚刚是掸去了尘土，可衣服刮到了不少杂草。她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刚刚想去摘星崖散步，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想要回来换衣服就看见你已经把人撂倒了。这不，一来二去的就给忘记了。”虽然雁北大哥上一次没有出卖自己，这一次还出手相救。可景晰与他并不相熟，加上他又是凌严的亲信。还是稍微解释一下为什么自己大半夜不在房里的好。只不过她现在还没学会撒谎时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扯谎的时候心跳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面前这位毕竟是天机堂的堂主不知道会不会被他看出破绽。
雁北又递给她一张字条：千万别和任何人提起我的身份。字条稍后记得烧掉。就此别过。
他留下字条匆匆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景晰心想天机堂的人不会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