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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生在一九四〇年的冤案

湛江来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噩梦,他梦到在东北抗日的时候死去的战友,梦到荒山野岭遍地的饿殍,又梦到革命党人成批的被白匪枪杀,等到他被推上刑场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母亲绝望的眼睛。

他惊呼着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在担架上,身旁是佛爷和哄子蛋,前者头上扎着绷带,看样子伤的不轻。湛江来挣扎着从担架上下来,这时部队停下了,他四下寻觅着老宋的身影,却没有看到。

佛爷递给湛江来一壶水说:“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真怕你就这么没了。”

湛江来一口气喝光了半壶水,虽然天寒地冻,但还是感觉浑身火烧火燎的。这时谢洪宝跑了过来,摸摸他的额头说:“好家伙,烧退了不少,要是过了今天还是高烧不退,你就算交待了。”

湛江来问:“指导员呢?”

谢洪宝翻着他的药匣子,嘀嘀咕咕地说:“指导员受伤了,伤的挺重,老油醋也一样,几个同志把他俩先送回团里去了,我们正想法子把你也送回去呢。”

湛江来继续追问下才知道,老宋在部队撤下来的前一天晚上被流弹击中了,所幸子弹贯穿身体没击中要害,只是血浆少的可怜,这才让几个战士抢下阵地抬往团部卫生院。不过老油醋就比较倒霉了,因为埋的时间比较久,至今昏迷不醒,而最幸运的就是书里乖,这小子扒开冻土只露出鼻子,一直装死到通信连过来。

后来磨盘数落他太没种,书里乖却振振有词,说什么真英雄可曲可伸,当时他正在阵地中央,要是站起来就得被打成筛子,哪个愣头青能干出这种事呀?那不是傻子么!

磨盘说,那你为啥不把老油醋拽出来呀?这也太没袍泽热情了!书里乖怒了,说他要是能拽不就拽了吗,他压根就没看到老油醋在哪,还以为他光荣了呢。

磨盘自然说不过他,狠狠的要揍他,谢洪宝就劝他,说手指都耷拉了,还不如省点劲养伤呢。不过这梁子算是结下了,如今书里乖和磨盘离得远远的,生怕他一拳头把自己砸死。

湛江来心里清楚的很,其实不论是磨盘还是书里乖,他们的怨气都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伤亡太大了……

他很清楚老兵们心里的想法,没有任何东西能动摇他们对战友的感情,面对死亡,他们既无奈又惘然。多年以来,湛江来选择的是一种麻木,当一个人时时刻刻与死神相伴,这种麻木或许是最好的解脱,如果他的灵魂到了需要救赎的时候,湛江来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死亡。

带领队伍的是石法义,他得知湛江来醒过来后,便急匆匆跑过来汇报情况。在阵地的时候,美军临时取消了夜前总攻,是因为飞虎山阵地已经被联合国军拿下,美军要攻下他们的侧翼阵地已变的毫无意义。而三三五团且战且退,死伤十分惨重,而最关键的是三三五团身后没有任何一支打援部队,如果全团打光了,联合国军将长驱直入,后果将是逼近中国边境,直接威胁内陆安全。

当时石法义情急下联系了一一二师师部,要求带领这两个混合连队去援助三三五团,可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

原来三三五团的撤退是由军委决定的,是属于战略撤退,这意味着第二次大规模战役将要展开,师里给他的命令是即刻取消通信连番号,划归一一三师三三八团湛连直接指挥,石法义做为副连长,原部下划归为整排制。

湛江来得知后,找来小朝鲜崔智京,通过电台与团部确认后,又得到了新的命令,那就是诱敌深入。

如果有选择,湛江来绝不会干这种挨枪子的事,尤其与美军交过手后,他觉得这种诱敌深入的战略战术简直与自杀没两样。

所以他问石法义:“我们现在有多少人?”

“伤员已经全部送往团部了,在这里能拿枪的一共有八十六个脑袋。”

“全算上了?”

“除了磨盘和佛爷,他俩死活不走。”

接着湛江来询问了一下通信连的背景,原来这支连队大部分都是新兵,有的几乎在出国前都没拿过枪,这让他十分苦恼,而且石法义以前是搞政治工作的,带兵打仗肯定不如老宋。

他又找来小朝鲜问了问当下的位置,小崔说现在的位置与撤下的阵地不过十几公里;按照敌军的机械化行军速度,湛江来敢发誓他们被包围了。

那么所谓的诱敌深入呢?湛江来几乎嗅到了坦克履带的味道,如果真被包围了,诱敌深入将变得愚蠢至极。

他即刻派出扯火闪侦察四周,然后对石法义说出自己的意见。就他们这小半个连,并且是非战斗人员组成的通信新兵连,根本没有战斗力应付武装到牙齿的美军追剿部队。

出乎湛江来的意料,石法义根本就没考虑到包围的后果,他沉吟了一会,低声说:“如果被包围了,按照上级的指示精神我们可以就地阻击,这样敌军会以为我们穷途末路,就算拼光了也对整体战略有益无害。”

湛江来有点惊讶,他看了一眼磨盘和佛爷,要是石法义是认真的,那么这些抗过日、打过国内最大战役的老兵将尽数死在异国的土地上!

他张着嘴巴,紧紧盯着石法义,这个四十多岁的老革命战士,像一块铁板戳在那里。湛江来开始动摇对他的初次印象,当初在他眼里,这家伙不过就是个搞搞政治工作,宣传革命精神的文化小科长,带兵打仗的事根本就轮不上他。

可是在这一瞬之间,湛江来却无言以复。

在两人莫名对弈的时候,远处响起了扯火闪的口哨,湛江来猜的不错,敌人果然逼上来了,而这时在另一边侦察的哄子蛋也焦急地跑了回来。

“前面看到朝鲜百姓的运输队!有一百来人呢!”

石法义微微一惊,顺着哄子蛋指的方向看去,叹道:“那里是三三五团撤退的方向,这些百姓该是后勤补给。”他厉声道,“这一仗得打,不然这些百姓全得耗在这里!”

湛江来点点头,起身指挥部队就地埋伏,他们所处的位置恰好是个山坡,坡下的小路到处都是弹坑。他唤回扯火闪,得知逼近的美军部队在8分钟之内就会到达,他便命令书里乖带人去埋地雷。小路上的弹坑是被联合国军炮火覆盖过的,就是为了清除志愿军埋藏的地雷,这一刻书里乖再去埋地雷,倒是神不知鬼不觉。

其实书里乖是个排线副手,设地雷的真正行家却是老油醋,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带人跑下山坡,不停咒骂自己的命运,这倒不是因为任务急迫,而是他最瞧不起埋地雷的!

在他眼里,真正打仗的就是拿枪的步兵,这些铁疙瘩不就是暗算么?哪个真正的英雄好汉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

所以他一边埋一边给自己找理由:“爷没办法,咱没有坦克大炮,就只好叫你们尝尝铁疙瘩,逢年过节给你们烧烧纸钱,两国交战难免玩点手段,都别记仇。”说着将雪糊在上面,还咯咯怪笑,“连汤带水的,上面还撒了白糖,我义气的很,做了鬼可别寻上我穷开心喏。”

就这样短短5分钟,书里乖他们埋下七枚地雷,等他们爬上山坡时,小路的尽头已经开过来先头部队了。

湛江来越看越惊,这先头部队虽然是南朝鲜人,但都是步摩化机械部队,他往后瞄了一眼田大炮,这老小子格外省心,带人架起仅有的两门60毫米迫击炮正等待着命令。

湛江来眼看着南朝鲜连队来到山坡下,随着连串巨响,七枚地雷先后爆炸了,开在最前面的三辆摩托混合着血肉炸得满天都是。这时湛江来一声令下,迫击炮、机枪、手榴弹一股脑倾泻而出,敌人没想到就这么一座小山坡还有埋伏,惨叫着四散溃去。

石法义见敌人要逃,就高呼一声带着两个班冲了下去,这一冲不要紧,把湛江来吓了一跳!

他压根就没想到这老小子会这么不要命!

磨盘端着机枪就要跟下去,湛江来红眼了,起身喝道:“都给我回来!给我撤回来!”

磨盘有点懵,端着机枪愣住了,眼看着石法义带着两个班连追带杀的好不过瘾,就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吼道:“湛大脑袋!你坐在这里能把鬼子瞪死呀?”

佛爷也急得直舔嘴唇,喃喃的说道:“要不我自个去砍两个?顺便抓个舌头回来?”

湛江来一听就怒了,额头上青筋都跳了起来,他狂喝道:“妈的不要命了!飞机呀!”

大家一听才缓过味儿来!

果然话音刚落,成群的俯式战斗机便出现了,它们啸叫着一扫而过,将小路上的整整两个班钉死在原地!血肉横飞下成片成片的倒在了地上。

山坡上的士兵眼睁睁看着战友倒下却爱莫能助,一阵扫射过后,两个整班的志愿军战士只余下几具扭曲挣扎的士兵,当第二梯队的战斗机俯冲过后,剩下的伤兵也被打成了筛子,再也不动了……

“我操他妈的!”磨盘端起机枪向天上扫射,股股的泪水从这硬汉眼中迸射而出,子弹在天上划过几道无奈的轨迹后,便再也寻觅不到应有的归宿了。

直到天黑,谢洪宝才得到命令去寻找幸存的战士,与此同时,敌人的正规部队已碾压过来,湛江来和田大炮带人用炸药包敲掉三辆坦克后,磨盘的机枪班才暂时压下去一波猛攻。

夜半22点的时候,谢洪宝竟然拖上来三个伤兵,一个是石法义,一个是河北兵铜炉,而另一个刚拖上来就咽气了。谢洪宝抽噎地说,他最开始找到喘气的就是这个兵,只是敌人火力压制的太凶,这小子是流血流死的。

湛江来安慰了几句,就蹲在石法义身边,一巴掌拍掉他喝水的水壶,瞪起眼睛说:“我他妈让你冲了吗?”

石法义没吱声,又捡起水壶喝水。

湛江来又一巴掌拍掉水壶,说:“这是湛连,不姓石,你他妈的记着,老子不管你是政治保卫处的还是什么科长,只要到了湛连,你就是我的兵,是我的胳膊,我让你蜷着你就得蜷着,我让你死,你才能死!”

石法义看了看周围异样的目光,说:“革命精神是勇于前仆后继,你畏首畏尾,我可以告你。”

湛江来彻底愤怒了,他揪起石法义把他推到那位流尽鲜血的士兵面前,沉声道:“我们都是指挥员,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老战士,现在不同于国内战争,敌人的地空能力远远超过我们以往认知战场规律的水平,在这里不仅需要激情,还需要严谨的对敌观念,我们伤亡太大了,我不希望看到这类事情再次发生。”

这些话本就是连消带打,足够给石法义台阶下了。石法义叹了口气说:“我检讨,我会给组织写检查报告,只是我想不到敌人的地空协调能力会这么厉害,所以才冒然带人冲了下去。”

湛江来其实也被敌人的飞机唬住了,他开始清楚白天的世界是如何的可怕,现在正是夜半十分,敌人没有冒然进攻,似乎敌我双方都发现白昼与黑夜就是这两个世界的结点与交界。

在这里,黑夜是属于志愿军的,湛江来带着残部趁夜向后方转移。此刻,他们弹药已经告罄,阻击任务已是天方夜谭,更不要提诱敌深入的战略战术了,他和团里联系后上报了实际情况,团长老朱准许湛连返回后方休整。

就这样一连四天,11月13日的午后,他们来到了清川江北岸后方。

在一个叫横村的村子里,他们由朝鲜人民军和志愿军混合的后勤部队接收了。幸运的是,老宋和老油醋也在这个村的后勤医院。

哄子蛋带人去领食品和物资,湛江来向上级通报后径直前往卫生院,这里伤兵不少,大多数是冻伤,有的截肢后正在闹情绪。因为害怕白天遭到飞机轰炸,所以医院是设在山洞里的,这里光线黯淡,也看不清面孔,只有断断续续的呻吟。

虽然光线不好,但他还是很容易地找到了老宋,原来这家伙正盘腿坐在草垫子上,给几个伤兵讲战斗故事。

“要说到辽沈战役的黑山阻击战,那可是王牌对王牌的一场较量,国民党廖耀湘兵团被蒋秃子称为西进之虎,欸?你们知道为什么叫虎吗?”

几个年轻的伤兵摇了摇头,老宋撇撇嘴说道:“这廖耀湘可了不得,他是黄埔六期全校严考前三名的大秀才,被称为中国虎,蒋秃子爱他的才,还派去法国学习了六年军事。这小子回国后首战昆仑山,是大败日军,又在缅甸收拾了顽固的日军精锐师团,让敌人是闻风丧胆呐。”

“那我们能打过他吗?”

老宋乐了,拍了一下那位伤兵的脑袋,说:“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人民的军队啊,当时俺们纵队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还是把这头老虎打趴腰喽。”

湛江来在他身后听得哭笑不得,这老小子打了一辈子仗,最过瘾的就是那场黑山阻击战,其他大小战役,估计他也吹不出来。

“牛都让你吹死了。”

老宋听完回头一看,乐道:“瞧见没?当时就是这位团长收拾的廖耀湘!名副其实的武二郎啊!”

那些伤兵哗啦哗啦地鼓掌,倒让湛江来罕有的老脸通红。

有人起哄道:“指导员来段山东快板吧!”

众人附和声中,老宋摆了摆手,说:“今天被你们缠得够呛,到此为止啦,该睡觉睡觉,该吃药吃药,养好伤咱有得是机会。”

这些初生的牛犊还真听话,嘻嘻哈哈地钻进各自被窝做梦去了。

湛江来扶着老宋走出山洞,这个午后阳光明媚,在寒冬中透出稍许的暖意,两人说笑着走进林子,惊起不少觅食的麻雀。

老宋得知事后的战略撤退,不免为牺牲的兄弟感慨一二,他说:“在解放战争中,俺们就十分惧怕敌人的空中力量,如今才发现,国内战争的对空认识换到这里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啊。”

“不错,我们有的同志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不过团里下达了新的日间作战守则,我想我们的部队会更加成熟。”

老宋点点头,说:“战争的规律总在变化,俺们得跟上形势,现在可不是小米加步枪的时代了,打完仗后我得跟俺家小子谈谈,赶快让他学好机械工程,为国防事业尽最大的努力。”

湛江来笑着说:“你是不是又要作诗呀?我看你感觉不错。”

老宋憨憨地乐道:“你咋总拿这句话损俺,俺看你倒像是一首诗,神秘,有意境,让人看不懂猜不透。”

湛江来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那本红皮日记:“说来,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在坚守阵地的时候,老实说我第一次怕了,我从没看到过那么多厉害的致命武器,以前在国内打仗的时候也有死伤,但成建制伤亡的情况比较少。”接着他哽咽地说道,“就那么一瞬间,整个连就没了,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老宋拍上他的肩头,说:“错不在你,你是位优秀的指挥员这是大家公认的,俺想,跟你回来的老兵也是这么觉得的,不要内疚,战争总是很残酷的。”

湛江来呼了口气,翻开红皮日记说道:“所以我想和你说一件事,眼下的战争太过残酷,我怕自己哪天不在了,总得有个人清楚这事儿。”

“什么事?”

“一桩发生在一九四零年的我党冤案,当年我15岁。”

老宋听后着实吓了一跳,他看了一眼那本红皮日记,又看了看湛江来,后者那双眼睛露出的哀伤让老宋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拉着湛江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听着。

这件事发生在1940年6月,当时国内处于两党合作的蜜月期,全国各种势力均调准口径一致对外,抗日的热情空前高涨。而几个月前,汪精卫哗天下之大不讳成立了伪国民政府,公然成为倭寇的走狗,还美其名曰为曲线救国。

不论汪伪是否有救国之意,只是这一系列政治动作,便让重庆方面颜面尽失了。尤其当时的国民政府外交内困,蒋介石巴望的罗斯福正忙着第三次竞选美国总统,与日寇方面又彻底的断绝了眉来眼去,这时候汪精卫摆这么一道,着实刺激到了蒋老爷子。况且他在一九三九年汪精卫叛逃越南河内的时候,就想尽除汪精卫一党,于是堂堂军统特务头子戴笠便有了一个万分艰难且又漫长的任务,那就是刺杀汪精卫。

殊不知无巧不成书,就在这个异常敏感的时期,在延安已具雏型的中央保卫局在上海的情报站突然暴露了。

当时,汪精卫旗下被称为76号的特务魔窟逮捕了大批民主人士,其中不乏我党情报人员。

熟悉这些特殊人士身份的就是湛江来的母亲——湛予香。

虽然湛予香的身份并未暴露,但却让中央保卫局十分困惑,在前去的特派员接连被逮捕暗杀后,叛党的最大嫌疑便自然落在了湛予香身上。而最让保卫局不安的就是湛予香的丈夫沈城池,这个默默无闻的男人竟是重庆方面潜伏下来的军统特务,经过调查,沈城池与76号握有实权的李士群关系非同一般。

于是种种猜测与顾忌让湛予香如坐针毡,这个将生命与青春全部献给民族救亡事业的党内精英,此刻不惜暴露自己也要将出卖革命志士的叛徒找出来。

而恰恰有着同样目的的沈城池,终于开诚布公地说明了自己潜伏下来的任务,那就是戴笠给他的麻烦事,刺杀汪精卫。

到了这个时候,虽然是夫妻,又处于两党阶级的矛盾中,但此刻的敌人却是鲜明的。沈城池能潜伏到今天,自然是个非同一般的人物,他接近李士群就是想得到解决汪精卫的最好办法与途径,可惜的是至今都没有得手的机会,不过却给了湛予香许多珍贵的情报。

正当两人逐渐接近真相的时候,意外还是无情的发生了。在一次军统对汪伪的刺杀行动失败后,沈城池暴露了,之后便永远地消失在了上海滩。受到牵连的湛予香也被逮捕入狱,在就义的前一晚留下了最后遗愿。

湛江来讲到这,将夹在红皮日记里的血书递给老宋。

老宋接过后感觉沉甸甸的,他万没有想到湛江来的童年会是如此境遇,他无言以对,这并非他缺乏诗意,而是这太突然了。

湛江来接着说:“八年抗战结束后,在上海秘密工作的一位老同志有机会来到东北,便将这封血书交给了我,当时我还没有入党,因为母亲的原因,所以一直没有入党介绍人。”

老宋苦笑道:“你的情况太复杂,谁敢介绍你呀。”

湛江来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有些人一直把这事当作我的小辫子,揪起来就不松手,我他妈的就纳闷了,一样是流血,为什么我就要被质疑。”

老宋知道他真把自己当知心人了,不然不会说这些,同时也明白了湛江来为什么沉默寡言,在队伍里总是特立独行,这与他的生母有着一定关系。

“那个……沈城池就是你的?”

老宋有点结巴,湛江来自然明白他想问什么,无奈地说道:“沈城池并不是我的生父,我的父亲早在我出生之前就被鬼子杀害了。”

老宋点了点头,颇有感慨地说道:“难怪团政委临死前都说要好好照顾你,俺得向你道歉,平日里给你的压力太大,要是早知道这些俺也不能天天鸡皮蒜脸的。”

湛江来脸上有点不自然,他问:“政委临走前对你说了什么?”

老宋说道:“你小子可算有点良心,政委死前都念叨你要保重自己,现在想来也是那么个理儿,一个指挥员要是连自己都不珍惜,那还能珍惜自己的部下么,他看着自己的战友打秃了,心里一定不好受。”

湛江来似乎是心累了,把脸埋在双手里,他说:“晚上睡觉我总能梦见那些弟兄,他们问我还要打到哪里?打到哪儿才是个尽头?我醒来就想,要是逮住那个叛徒就一枪崩了他,这样就一了百了啦,要是有命在,回去找个庙当个和尚,下半辈子就念叨弟兄们的好,让他们好好投胎,别生在这样的年月里了……”

老宋难过地点点头,忽然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不禁问道:“怎么?这个叛徒你能抓到?都多少年月了呀!这压根就不是靠谱的事啊!”

湛江来直起腰板,双眼掠过一丝杀意,看得老宋心里直发毛。湛江来说:“自从收到这封血书,我就发誓要找到这个叛徒,不光是为母亲报仇,同时也是为那些遇害的革命党人的在天之灵一个交代,没有人的血是白流的,有些债必须得还回来,尤其是这种汉奸!说实话,我最恨的小日本鬼子只排第二,毕竟两国交战,战场上谁弄死谁都没说的,但就是汉奸不能饶!别的我也不说了,在国内打老蒋的时候,追查这兔崽子我没少花工夫,从上海查到香港,从香港追到四川,最后回到东北军打黑山阻击战,每一次都与他擦肩而过,我敢肯定这个身上纹九虎头的人现在就在朝鲜战场上!”

老宋越听越惊,瞪着眼睛说道:“俺的乖乖!你不是得癔症了吧?这么一个大汉奸怎么能在这里?你当保卫局都是吃干饭的?不行!这事我得向团里汇报!你再这么蛮干下去非出事不可!”

湛江来一愣,怒了。

“我跟你说这些是不是对牛弹琴了?你不信我也得信这封血书吧?奶奶的!难道你看到这些就无动于衷?”

老宋舔着嘴唇,脑子有点乱,他说:“俺信你,但这事过去十来年了,你让俺一下子接受总得给点时间吧?再说这是在哪儿?这是在朝鲜战场啊!你总惦记你那点破事,部队怎么办?你那个混脑子还能打仗吗?”

“打仗就是打仗,老子能分清!但这事是个疙瘩,这十年翻来覆去的折磨我,这次再不能让他跑了!”

老宋被他气得伤口隐隐作痛,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好,好,俺不烦你解疙瘩,人有人言,兽有兽语,俺说不过你。”

“少跟我扯没用的!我问你,如果我死了你能帮我揪出这人渣不?”

“要揪你自己揪!俺没那闲工夫!但这事俺必须得向团里汇报!俺不能把兄弟们的命交给一头神志不清的倔驴身上!”

湛江来这下可有点悔了,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这老宋哪儿都好,偏偏什么事都得上纲上线。他向天骂了一句,又朝胯下的石头狠狠踢了一脚,显然是没辄了。

老宋捂着伤口,看他那熊样也于心不忍,就有些松动地干咳一声,说:“你保证用最认真的态度指挥战斗,俺可以暂时不上报。”

湛江来听事有转机,忙蹲下来给他敲腿,笑道:“行!我保证!我一定端正态度,坚决服从指导员安排。”

老宋还是头一次看他笑,看起来也并不是那么凶神恶煞,就说:“你乐起来怎么像个窝头呢?嗨!是不是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湛江来忽然也意识到此刻的心情确实是爽快不少,他起身点点头。老宋看在眼里感触颇多,说来湛江来也就二十五六岁,身世却那么复杂,背负的使命又是异常沉重,自己一个人捱到今天,心性难免孤僻,今后还要多开导多疏通。

也许是身在异国,自家人说话特别亲切,抑或老宋年长,让湛江来特别有倾诉的欲望,其后,湛江来又说了不少关于九虎头的事。

原来这封血书在狱中的流出,也是非常隐秘的事,因为这要谈到一个人,那就是汪伪方面的大特务李士群。

在四十年代初,这个有名的大特务可谓八面玲珑;日本、国民党、革命党当然也包括我党都有所涉及,此人私欲极强,向来是哪头风硬便靠向哪头,处处都留有后手。

当时的李士群主要的死敌其实是国民党的军统,因为军统曾经让他吃尽苦头,对戴笠更是恨之入骨,所以湛予香就义后,他为了日后能在我党方面留条后路,便将血书私下流出,这样辗转多处,最后才到了湛江来的手中。

在日本投降后,中国并未结束战争带来的苦难,内战一触即发。这个时期的湛江来曾是我党前往天津的特派员,所以对于情报工作多少有些了解,虽然那段日子很短暂,但是对湛江来追查九虎头却起到了关键作用。

后来如湛江来所说,他奔波于上海、香港、四川等地,为的就是这个潜伏下来的内奸,可是仍旧处处扑空。当他被调回东北后,又回到了老部队,此时辽沈战役即将展开,军中一些指挥员缺乏阵地攻坚的战斗经验,湛江来被指派去学习深造,期间在一个团长口中,得知东北野战军某个营长身上有纹身,这让湛江来颇为振奋,只是大战在即,只好将追查的事先放下了。

辽沈战役中的黑山阻击战打得异常惨烈,战役过后,一些建制改编的改编,有的北上有的南下,这让湛江来又失去了机会,直到解放后,才又有了九虎头的消息,只是偏偏又赶上了抗美援朝。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与湛江来屡屡擦肩而过的这个宿敌,竟然也来到了朝鲜,于是,期望中的湛江来决心要在异国他乡找到这个大冤家,因为他生怕再没有机会了。

老宋投身革命后一直在部队工作,根本不了解情报方面的事,不过听得也是惊心肉跳。他恍然道:“俺说你怎么爱看同志们洗澡呢,要么就翻死人堆,敢情是这回事啊,得!以后俺帮你留意就是了。”

湛江来说:“但要严守秘密,这个事只有朱团长知道一二,但也没那么深,你嘴皮子碎,可千万别给我搞砸了。”

“你放屁,俺老宋什么时候把事办砸过?压根就没那先例!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打仗俺就谢天谢地了。”

湛江来又乐了,说:“你说你怎么能是指导员呢?我看倒像是江湖大哥。”

老宋挥了挥手,说:“还不是跟你这小兔崽子学的,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俺算毁你手里了,不然早就成师参谋长了。”

湛江来心情挺好,本想再逗逗他,谁知林子里跑来个愣头青,两人一看,正是枪嘎子。

他一脸愁容,看到两人就要掉眼泪,老宋心里咯噔一下,问:“咋啦?”

“老油醋怕是不行了,磨盘哥满村子去追书里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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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部纪实文学作品,以翔实的资料介绍了日本政府和警方同黑帮组织山口组家族较量的艰难过程。披着所谓“合法存在”的外衣,就可以为所欲为、呼风唤雨?“暴力与犯罪”是任何一个社会都不能容忍的,山口组也不例外,这个“亚洲神秘组织”的构成,正在悄然变化……本书生动地介绍了山口组家族的发展和在日本社会的巨大影响,重点描写了警方为了重建社会秩序,稳定社会环境,不惜一切代价同犯罪做斗争的决心和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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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宠虐文,宠中带虐,虐中带宠,HE,男女主双洁)三年前,她追他追到废寝忘食,他虐她千百遍,她待他如初恋,然而一场误会使得两人分开。再次相遇时,她为救弟弟成了他的情人,他为私心成了她的金主。他以为自己只是想报复她,却没想到越陷越深。他:“宝贝,张嘴,我喂你。”她:“滚!”他:“宝贝,爱一个人要有始有终。”她:“滚!”萌娃:“麻麻,为什么老是让粑粑滚,他是球吗?”这是一个一见钟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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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宗师

    有激情、有热血、有兄弟,还有博大的武学,看低调少年如何智斗疯狗,坐拥美人,令人怀念的校园,演绎着精彩的故事。
  • 这个徒弟,成年之后照样打

    这个徒弟,成年之后照样打

    此书耽美向!! 前世,青渡寒只是闭了个关,出门后玄韶山满门被灭,自己也因修为不够而被斩杀。怎么就这么气呢?!!!死后,青渡寒怨气太强,一朝重生,强压心中的戾气,世界还是那么美好。只是,为什么总有人看起来不正常,说的话也怪怪的。师尊青无月:徒儿啊,最近是不是又和徒孙闹别扭了?别否认,为师都算到了。青渡寒:……某妖界大佬:你个前期小炮灰,浪荡到现在还没挂,能不能好好的走剧情了?!原作者很伤心的。 青渡寒:??? 反正这俩人说话他听不懂,不听就是了。 直到某天…… 徒弟御决:师尊,既然我们情投意合,双修吧! 青渡寒:…… 谁TM和你情投意合?!!!
  • 美人卷珠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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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西师大出版社策划出版】珠帘秀,一代名伶,风华绝世,色艺双全。有人说她与号称梨园领袖的某男甲是未婚夫妻,有人说她与翰林学士某男乙是知心爱人,也有人说她与一位神秘小道长丙过从甚密……她蠕动着花瓣一样的嘴唇,娇羞地辩解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好朋友啦。”……请看一位古代女明星的成长与情感故事。我的另外两本完结书:《极恶皇后》,《砚压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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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亮:”月英,我家主公名字其实挺好听的,你就不能考虑一下?“黄月英:”姓名控不管,让他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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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农民的儿子

    我是农民的儿子,而且是世世代代的农民的儿子。按照最近半个世纪流行的说法,很早很早以前,人类被分为两类,一类叫奴隶主,一类叫奴隶。过了一些世代,一类叫地主,一类叫农民。再后来,一类叫资本家,一类叫工人。历史延伸到最近半个世纪,中国人的分类方法有所改变,一类叫作农业人口,一类叫作非农业人口。这两类人的社会地位,他们所拥有的经济资源,他们的劳动方式和分配方式,他们在社会各种阶层和各种行业中流动的权利和机会,样样都判若天壤。在这个历史时期,除了死刑之外,政府对自己认定的坏人最大的惩罚就是让他像农民一样从事农业劳动。
  • 一生要避开的26个心灵陷阱

    一生要避开的26个心灵陷阱

    我们应仔细审查内心,发现陷阱所在。同时,培养正知正念的力量,彻底清除陷阱,而不是简单地在表面掩盖一番,那样就会埋下更深的隐患,更重的危机。《一生要避开的26个心灵陷阱》就将告诉你一生要避开的26个心灵陷阱!世间陷阱是有形的,即使涉世不深,只要带着防范之心审慎行事,也不至轻易受骗。最难防范的是我们自身心中各种无形的陷阱。
  • 科幻版水浒

    科幻版水浒

    修者?修士?变种人?基因战士?钢铁战车?钢铁战舰?钢铁战衣?那……那是啥,钢铁怪兽?不是,那是妖鋲。妖鋲是啥?集人工智能系统、修真材料、高强度金属及工业美于一体具有独立思考能力、拥有强大战斗力的机械生命体。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有这些东西的世界真是水浒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