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和驰骁的交手,精彩绝伦。
驰骁挥手,散开急欲围攻刑天的族兵。
两人的打斗场地,腾出空旷的圆圈,在黄石台宛如八卦图。
刑天先声夺人,打出追风三十六式。他运气腾跃,双掌似片片秋叶,飘向驰骁。
掌风如刃,驰骁感受到纯深的内力。少年随父征战,阅招无数,赤手竞技,见得如此身手,真是大开眼界。
驰骁神色淡定,见掌风呼至面前,立刻使出桀螯延绵手。
他叉开十指,一招游龙出云,指钩钳住刑天的手腕。
两人齐头侧身,不停翻滚。腕指的攻防,毫不松懈。
刑天拳脚并用,握拳攻打中上路,追风脚踢向驰骁的腹部。因为他窥见了对手的弱点:驰骁专注中上路的防守,腹部疏防明显。而且,他每打出一招,并不收腹,反而突腹直上。
他一招日出云涧,抬脚踢向他的小腹。脚速快疾,驰骁来不急抵挡。
嘭!伴随沉闷的撞击声,刑天鹿皮蹬里的脚尖,感觉踢到是硬物,绝非肉腹。他收势不住,脚跟本能趔趄后退。想必,驰骁有暗甲护体。
驰骁的攻防,急转中下盘。他打出一招巨浪拍岸,双掌推向刑天的腹部。
刑天仰天倒地,一个风柱速立站了起来。他抛开急功近切,打出啸月三十六式。将吟狼的习性,尽情发挥出来。一阵劈、削、踢、崩、缠、绕、拆……双方缠斗近百招。
“西陵搏击术!”闻嶒不甘于落败,在人堆里细细观察,终于看出刑天的师从。他的惊呼,姜尹浩听得真切,西陵搏击术集天地之运,仿生灵之习,打斗起来刚柔有度。或骤雨狂花,或游鱼闲徉。他瞅准时机,冥光铲虚晃一招,铲柄荡开沐春石刀,抽身来到驰骁旁边。
驰骁见父亲观战,信心倍增。他双脚扑地,溜滑到刑天身下,朝上奋劲一抓。这一招,是桀骜手中最上乘功夫,名曰苍鹭冲天。不知有多少人伤残于爪下。
刑天瞬间处于危境,沐春不禁捏把冷汗。嗖,刑天口中鹰啸一声,跃身打掉驰骁的羽冠。
冠箍紧束长发,鸟羽纷纷落下,飘飘洒洒,蔚为壮观。
驰骁也不示弱,在刑天腾跃的一刹那,右爪伸进刑天的胸口,从貂袍贴身处,掏出一串石珠。
那是云桑送给他的石珠。驰骁示威地举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中带着童真,没有丝毫胜者之居。
“大典山赤珠,润泽光亮,果然奇珍。”他把石珠扔给刑天,作出继续的手势。
“报,关山发现高黎兵!”
“报,夸父放弃烈山宫,直奔褚石城!……”
信兵接连急报,姜尹浩父子无心再战。
父子二人相互凝望,出手的力度急转直下。
驰骁抽出后背的节钺,断后退步。
姜尹浩趁机住手,率队离开黄石台。
刑天挂心姜明鲲、沐冬伤势,只好住手,眼看着姜尹浩走远。
驰骁横摆节钺,注目刑天,盛气凌人:“拿起你的兵器!”
“阿弟!”沐春突然大呼一声。只见他怀抱沐冬,悲悯凄嚎。
沐冬脸上面目全非。魔磷粉沾上的部位,漆黑如炭。轻轻蠕动的眼皮,看出他还活着。
他的旁边,姜明鲲软瘫在地,脸上不住地笑,口中的白沫直往下流。他兴奋地捶打奉节,幻境里,四周满是姜尹浩的面容。
奉节束手无策,呆呆地跪附在地。
五人之中,两人重残。驰骁恻隐溢现。他不待刑天捡拾地上的干槭,自信道:“父王布下的五行阵,就在关山黎。生与死,岂看天命。驰骁不会趁人之危,我在褚石城等你。”
驰骁掏出一块白色的晶石,扔给沐春,说:“这块冰砌,藏在少青洞已达千年,治愈灼伤颇有奇效。”
沐春拾起冰砌,急忙敷在沐冬的脸上。
“快扶他俩进屋!”沐春触手刑天,他还在呆望远去的驰骁,似乎对他宽宏,有些好奇。
刑天缓过神,背起姜明鲲,走进草屋。
屋内的两个小女孩,以为大限临头。坐在地上的身子,不停向墙壁挪动。她俩不敢抬头,泪珠直落。
哥哥宇扬被杀的场景,两人从帘门看得清清楚楚。她俩悔不该听信姜尹浩的话,只要给进来的人刺毒,就放掉哥哥。
“把解药拿出来!”刑天想到鲲哥的毒,来自她俩,气得声音嘶沙,他控制心中的怒火,伸手索要。
“什么解药?”一个女孩怔怔地望向刑天,壮胆道:“有一次,看见大哥配……”
“别说了!”刑天料知结果,急忙打断女孩的说话,附身解下两人腕上的绳索。
“宇扬死了,记住,被姜尹浩所杀。”奉节不敢看她俩,半闭眼睛:“跟你哥哥道别吧!”
“哥,哥……”两个小女孩哭泣着跑出去,扑在宇扬的尸体上。
刑天慢慢走到她俩身后,眼圈泛红。
“黎人火焚为安,就让他在出生的地方羽化吧!”姜明鲲由奉节扶持,脸上的气色,稍转红润。笑颜尽的毒性,经过剧烈高发,进入低谷。缓和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宇扬诀别。
“哥!”刑天惊喜地扭头。
“这个地方的关山黎人,可能遭到尹浩的毒手。”姜明鲲担心道:“我们要尽快突围出去,把双蝶姐妹送往高黎。那里的关山黎人很多,给她俩找个家。”
“护东黎重兵屯守,想出去很难。”奉节指着下面,密密麻麻全是黎兵的身影。
姜明鲲虚弱地躬身,盯着宇扬的躯体。他想抑制脸上的笑容,怎奈中毒太深,漂浮在脸上的假笑有几分狰狞:“就算死,也要冲出去!”
“奉节!”
“在!”
“带上双蝶!”
“沐春,照顾好沐冬!”
“刑天,烧掉这里,晚上在乾金门外栖息。”
……
关山黎丛林,融化的雪地,剩下薄薄的冰片。褐泥隐约呈露,似要挣脱冰雪的覆盖,吮吸冬日的气息。
苏岭的鹿皮蹬踩在薄冰上,卷起点点泥泞。他站在峭壁,静静地俯视关黎城。
城内,护东黎旗帜招展,人头攒动。族兵以褚石城为中心,不停运动。
“大世子,姜尹浩的布阵,俨然已成。我等如何……”沐秋走近苏岭身后,口气闪烁。
“吩咐下去,原地待命!”苏岭冷冷道:“沐秋,哦,本座该叫你澄宁。天阴阵无功而返,烈尊甚为恼怒。若非极力求情,你可能身首异处。”
“多谢世子美言!”沐秋感激躬身,蒙面呈露的眼珠,寒星迷茫:“沐春、沐冬还在关黎城,这时候进攻……”
“此时,本座唯独不放心的,只有貉亚。不知她回高黎没有?”苏岭的嘴唇,卷曲的胡须微微一撇。担忧之心凝露无遗。
“世子,黄石台起火了。”沐秋指着不远处。
“那是风宇扬的家!”苏岭看着火光冲天的黄石台,惋惜道:“黄石台乃关黎之源,却被尹浩毁于一旦。”
“禀报世子,夸父集结褚石城。”高黎信兵跑来急报。
“好一个夸父,身为魁隗氏炎帝,竟然远赴数千隶首,营救姜澉!”苏岭忍不住赞叹。
沐秋眼珠一转:“世子,此时攻打护东黎,正好与夸父合兵一处,奇功居伟啊……”
苏岭挥手,否决沐秋的妙计,脸上浮现得意地笑:“待两方胜败呈现,我几千大军即刻倒向胜者。姜尹浩、姜澉,不管谁任蚩尤,都会倚重高黎。”
“哈哈哈,此计甚妙!世子不愧我天宁护法。”沐秋竖起拇指。
“澄宁,密切注意赭石城,看压阵坤木台的人是谁?”
“好!”
…………
灰云笼上赭石城,在乾金门卷起滚涡。一名散披黑发,身穿黄袍裾,腿绑兽皮蹬的男子,手拿长剑,威风凛凛地站在门洞前。
微风拂起他的长发,深凹的眼睛直视前方,让乾金门显得不可逾越。
姜明鲲的气力,特别虚弱。身子摇摇欲坠。他打起精神,推开刑天的搀扶,在护东黎兵众目睽睽下,坚强地走向他。
“句渊,你身为护西黎王,竟沦落到守护五行阵,帮尹浩残害手足。真是可悲之极。”姜明鲲本欲冷面数落,却不由自制地发出笑声。
句渊目不斜视,耐心听姜鲲训斥,脸不红,心不臊。
他肃然道:“护西黎没了,阪泉没于他人之手,我还有何面目当护黎王?”
姜明鲲的毒性又在发作,俊脸呈青紫色。句渊松开剑柄,直言道:“明鲲,护东黎王雄心壮腕,何不效力于他?”
“阿爹秘殓不宣,尹浩悖逆伦常,囚禁十三哥,你竟劝我投身于他?”姜明鲲聚气上涌,嘴里渗出一丝鲜血。他强撑稳立:“句渊,作为大蚩尤十六子,你应弃暗投明!”
“大蚩尤死因未明,秘殓不宣,合乎伦常。暴殁的诸多疑点,均指向姜澉。你勿须为他澄清。”句渊从兽皮鞘中拔出青石剑,拦住姜明鲲:“十七弟,念你身中剧毒,烦请绕开乾金门。凭尔的易行,闯阵艰难!”
“知难而上,乃明鲲血性。句渊,布阵!”
“好,勿怪本王绝了兄弟之情!”句渊高掣青石剑。
霎时,天地混沌,飞沙走石。
乾金门内,魅影起伏,阴气逼人。一团黑雾突袭而来,句渊晃然不见,姜明鲲一众,撇在门外。
“哥,你在哪?”刑天在霾雾中摸索,担心地朝姜明鲲靠拢。
“阿弟,我在你身边。”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紧紧握住他。
“刑天,马上进入乾金门,找到句渊缠斗。”
刑天点点头,虎眼含忧:双蝶姐妹被诡变的天气,吓得魂不附体。两人相互拥抱,深埋着头。
沐冬的情形虽然好转,已经开口说话。需要沐春精心照料。
唯一腾出手的人,只有奉节。他除了照顾哥,还要防备姜尹浩增兵乾金门。
挑战乾金门,经过姜明鲲的深思熟虑。这个地方远离尹浩的坎水门。
“句渊为人正直,只是受到尹浩的蒙蔽。若要痛下杀招,我等谁也逃不掉!”姜明鲲的手,摸一下耳垂的毒刺处,稷米般的红点,变成青色。
内双眼皮,漆黑的眼沾毛,闪现几星泪光。他在忍受笑颜尽的折磨。
他的笑声,变得孤凄,就象夜魈的嘶叫:“句渊易行高深,犹为甚骄的是卷云阵。红菱授你卦旗诀,必定胜他!”
刑天耸动挺鼻,恨不能把哥的痛苦揽在身上。
他握住干槭,紧束貂袍腰身。朝众人凝望一眼,迈步乾金门。
红色的赭石城墙,凝聚关山黎人的智慧。为抵抗外族入侵,本是依山伴水的坳地,圈起四门两道石墙。
刑天穿过一人多高的乾金门。放眼赭石城,只见石柱林立,沟壑交错。
石林正中,句渊盘坐于高柱,闭目念诀。
乾金阵以天象为主,星辰云雨的变化,即是乾金阵的玄妙。
句渊稳坐震位,对卷云分例成竹在胸。
刑天念起卦旗诀,用巽渡天云的密诀,借来隔世之风。
疾风肆虐,风舞卷起残雪,扑向句渊。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句渊睁开眼睛,长须一撇。他舞动石剑,剑锋荡出离火。火舌舔噬冰棱。
冰火不相容,两行对战,句渊道高一筹,水火遭遇,化成白烟,消弥顿失。
“不知量力!”句渊轻蔑地站起身,剑刺向右。旁边的石林,冲出一彪人马。他们身穿土黄甲衣,脸上面无表情。握住兵器的手臂,僵硬木讷。行走起来双脚齐进。
“木甲遁兵!”刑天想起红菱大叔的话:“木甲遁兵的头领,注入了隔世之魇灵。破阵必查生庚。找不到生庚,定难以破解。
刑天心有启迪。他抓起一把红泥,诀语烈山易。提取战神风少严的生卦。泥土抛向空中,幻化几百土行易兵。他门沉寂不语,悄无声息地杀向木甲遁兵。
土行木甲混战,难分难解。
一名身着熊皮的木甲兵,引起刑天的注意。
他的兵器,是一把短矛。他对阵风少严,由先前的迟钝,变得灵活。两人离开阵容,激烈打斗。灵魇相认,前世之仇,隔世激发。
“风少严的仇敌,只有天宁氏太兀!莫非此人是太兀。”刑天暗喜:“太兀生于风鸾女娲三年,自创天宁氏。他与华胥联盟分庭抗礼,强迫天宁氏族茹毛饮血。最后遭到风少严的剿灭。”
句渊猜到刑天认出太兀。心里一阵紧张。天宁擅长无炊之食,世人皆称为兽,更是水火不容。
他想收回太兀灵魇,却来不及了。风少严寄灵的土行将,举起石刀,拦腰挥斩。太兀的木甲躯壳,断成两截,砰然倒地。
首领被斩,木甲兵阵脚自乱。他们挤成一团,纷纷倒地。赭石城的地面,留下一堆木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