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渡人驱动玉支祁,他和柏延均乐一道,朝平梁冀方向,快速奔去。
弦卫追出去,望着柏延等离去的背影,眼圈泛红。她多想捎话,让紫乔姐改变初衷。
刑天不懂内情,他牵手弦卫,却不知如何安慰。
弦卫挣脱他的手,向大草原狂奔。留下一脸迷茫的刑天。
“承领!”牧力撇下呆呆站立的刑天,紧追不舍。
“唉,不是每个北黎女孩,可以挑选心中的达咓,譬如承领……”庄英细目抬望远处,露出脸颊的美人槽。
她轻抿红唇,似有满腹心事。
“刑天,知道北黎的蝉嫫吗?”月明对庄英点点头,旁敲侧击。
“不知,还请月明兄说说?”
“北黎的女孩,从出生到长大成人,须接受蝉嫫的巫蛊,严守女儿圣洁。蝉嫫之蛊,验术高超,很少有人逃过检验。”
刑天似乎懂得月明的话义。他认真回忆和弦卫在一起的每时每刻,肯定道:“刑天、弦卫,清白无瑕,任凭蝉嫫蛊验。”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惦记弦卫。
他不由自主地迈动脚步,心事沉重地向弦卫走去。
弦卫蹲在草地,掩面啜泣。
此时,她深深明白娘的用心。
北黎萎靡积弱,只因缺少能征善战的男人。从牧力流落北黎开始,娘几乎把振兴氏族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她希望牧力做弦卫的夫君,统领北黎。同时,她厚寄蝉嫫,利用弦卫的成人礼,让两人在一起。
容清特令紫乔前来,如同亲往。这是一道不可抗拒的命令。
“承领勿慌!”牧力灵闪一计:“末将以为,把石榫交给刑天便是。”
“紫乔的染蛊,无臭无味亦无色,如何破解?”弦卫绝望之极。
娘的性格固执、冥顽,往往认准的事,从不愿妥协。她甚至想跟刑天远走高飞,去鸣笛山。可她实在放不下娘。她是娘的生命。
弦卫强忍泪水,晶莹的眼眸,出神地望着天空,她和刑天哥,仿佛化作南飞的大雁,自由翱翔。
“牧力,喜欢红菱花吗?”弦卫回归现实,呓喃地问。
“喜欢,末将来到北黎,有幸目睹。花瓣红如霞,花蕊洁如雪。”牧力若有所思,夹层眼皮盯着弦卫后背,轻声提醒:“红菱花开在隆冬季节,眼下正值秋天……”
“牧力,要了我吧,做我的卉安!”弦卫解开红色的腰带,褪掉身上的绸衣,螺笛啪嗒掉在草丛。
“承领,不要……”牧力慌乱地拾起绸衣,单膝下跪:“弦卫,不要,容我想想,定能找出应付蝉嫫的办法。”
“紫乔的染蛊,天下无双。牧力,我不美吗?”
“美,象红菱花一样美丽!”
牧力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草地。
弦卫从衣堆里,拿起紫乔送来的白腰带,轻轻系在凝脂般的雪腰。她双手抵住两端的扣环,慢慢闭上眼。
“牧力,安上石榫,行礼吧!”两行浊泪,从眼角流下来。那是向心上人的告别:对不起,刑天哥。
“承领,末将做不到,做不到!”牧力手握石榫,左右为难。
“弦卫不敢违抗娘的意愿,只能殉身遵命!”
“末将……听从承领……”牧力拿起石榫,契合绸带两端环扣,一条完整的腰带,束缚在弦卫的玉肌……
刑天远远站立。嘴角泛起凄然的笑。他倒退数步,猛然转身,朝首山狂奔。此刻起,他要忘掉弦卫,忘掉牧力,忘掉北黎的一切一切。
“刑天……等等……”风中传来牧力的追赶。
含妱拿起石斧,吃力地对准木柴。天气越来越冷。申时还风和日丽,转眼乌云密布。姜明鲲不在,她要赶在风雪来临前,备齐越冬之需。
东儿歪歪斜斜,走在近旁,不时淘气地捣弄家什。
哗啦啦……大雨骤然落下,雨借风势,打在石板上,溅起一层烟雾。
门前忽然一阵黑。含妱抬头,却见一个熟悉的面孔伫立外面。
刑天被大雨淋透。源伦巾不见了,散乱的发丝垂在胸前,水滴不停往下流。
他双目无神,痴痴地看着东儿。
“阿弟!”含妱瞪圆眼睛,惊讶地站起来,匆忙迎上去。
“姐,我来向你辞行。”刑天的虎目,愣愣地平视前方,轻轻咛动嘴:“我要回去了,回鸣笛山!”
“阿弟,发生了什么事?”
“汝乃为情所困!”姜明鲲身披苇衣,头戴树皮笠。他解下身上的雨具,走到东儿身旁,把儿子抱了起来。他对刑天视若无睹,径直贴近妻子含妱:“兖山突传飞鹰,信意不明,还请妱妹详解。”
姜明鲲从怀里掏出鸟羽。这是一根阳雀的羽毛。绿色的羽齿齐齐剪断。他递给妻子时,俊朗的面部,堆起一层凝霜。拽紧的指头毫无血色。
“鲲哥!”含妱柔如秋水的眼睛里,突起波澜,夫君可能察觉到什么凶险,却不确定。
含妱捏紧羽毛,只见羽管的中段,被人割了道裂痕。羽管代表大蚩尤,裂痕代表身患重疾。预示大蚩尤的生命,摇摇欲坠。
羽信在九黎连珠传递几百年,信语更改频繁,但万变不离其宗,主要的信意仍然保留。
大蚩尤如今生命垂危,在众多的儿子里,排行十七位的姜明鲲,是他永远的痛。姜明鲲自幼丧母,很早就离开兖山,一直在外漂泊。
“大蚩尤重病在身,急召夫君回高黎,却不许进入兖山探视,此为何意?”
姜明鲲似乎明白什么,神情镇定下来。他扎紧腰间的鲮甲带,站在门口,深深透望雨帘。
“妱妹,你和东儿暂侯此处,待我一探究竟,发羽传信。”姜明鲲心意已决,他走到门外,朝雨雾中吹了个口哨。
片刻后,嗒嗒嗒的马步声来到门前。两乘快马拉着一辆篷车,在赶车人的吆喝声中,停了下来。
赶车人身披蓑衣,头戴苇笠,手拿马缰,静侯在外。
“鲲哥,要走一起走!”含妱扑到姜明鲲的后背,紧紧搂住他的腰。
姜明鲲仰头,笑道:“为夫此行安排妥当,即刻接你和东儿,何必担心。”
“嗯,好!”
姜明鲲转过身,右手重搭刑天的肩,语重心长地说:“轩辕六部,对北黎虎视眈眈,随时有吞并之举。眼下,容清头领内外交困,正值用人之机,你却儿女情长,选择逃避。”
“哥,我,我……”刑天听起来特别在理,一时语塞。
“爱一个人,要懂得守护!”姜明鲲的眼神,爱意深深地看着妻子。此时此刻,他多想亲吻她。
“牧力把发生的事,说与明鲲听了。弦卫仍然是玉洁之身。”姜明鲲扶摸儿子的脸蛋,大踏步走到门外。
刑天如梦初醒。弦卫那么深爱他,自己却辜负了她。埋藏在心中的苦痛,瞬间释放。他急切道:“哥,等等,弟陪你去兖山。路上互相照应。”
“哈哈哈,哥哥求之不得!”姜明鲲发出爽朗的笑声。
一夜秋雨过后,天空开始放晴。太阳光吝啬地掠过平梁冀,躲在云层里。
一个白衣女子,牵着一匹红色骏马,站在平梁冀城门口,两眼直盯住前方。
无垠的草原上,一男一女结伴而行。男子背着石锤,眼睛不时斜瞄女孩。
紫乔看牧力弦卫走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十五岁那年的成人礼,象是一场噩梦,在眼前无法抹去。
那年,父亲如同易物,把紫乔抵押给一位族老,让她做他的小娉,换取对方三十只羊。
紫乔誓死不从,她的心中,只有她的钧霖哥。
族老在平梁谷,是出名的恶霸。
他把她关在柴屋,为了放止她逃跑,竟然用木锥刺穿她的锁骨,囚禁在木笼里。她在昏暗的囚笼呆了一个月,眼看即将死去,容清头领救下她,还处死了族老。
她陪伴容清身边,尽心报恩。跟着苏鸻宫的大蝉嫫,学会巫蛊之术。
来到面前的弦卫,白衣素裹,黑发飘飘,杏眼桃腮尽显妩媚。紫乔眼圈泛红,钧霖哥离开平梁谷的那个夜晚,她象弦卫一样,娇羞可人,依偎在钧霖哥怀里。
钧霖哥随北黎将兵,开拔太梁关,遭到轩辕大兵埋伏。二千人族勇,惨遭杀戮。侥幸逃出来的,不到五百人。钧霖哥没有回来,他的身影象云烟,在紫乔眼中消失殆尽。
紫乔伸出手,颤抖地抚摸弦卫的头发,蓦然心生的慈爱,幻化成娘抚摸她的瞬间。
紫乔的心绪,随着热泪,缩回现实。她松开手,口气严若冰霜:“承领,腰笄之物带来了吗?'”
“紫乔姐,我,我……”弦卫知道紫乔这关,难以蒙混。一改往日的柔顺,反而勇敢地挺身:“弦卫和牧力没行少成之礼。”
弦卫把手上的腰带扔给紫乔,扭头欲走。
“大胆!”紫乔断喝一声。她从褡袋掏出青白色玉琮,拔开琮口,往腰带上倒出琥珀色液汁,细细涂抹一番。腰带依然呈白色,并没有出现她理想中的颜色。
紫乔拉长脸,眼珠射出一星寒光:“姜弦卫,你想忤逆头领的意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