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他已到了“河沿镇”的地界。
河沿镇的边上流淌着一条汹涌奔流的大河。镇上的居民几百年来依河不断建造房屋,安居于此,繁衍生息。原本是极为平淡恬静,与世无争的。但凤天允走在镇中心的街道上发现不时会有三三两两的人面色沉重,也不交流,急匆匆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赶去。凤天允顺手拉住一个正在赶路的人,说道:“劳烦打听一下,沈骥的家在哪里?”在“神槐庄”之时,凤天允已知道沈灵绣的父亲叫做沈骥。是以直接询问沈骥的住处。那人被他拉住,一怔,说道:“你找沈骥?”凤天允一点头,说道:“我是他的朋友,前来看看他。”那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凤天允。说道:“那你还是快些去看,不然恐有变故。”凤天允一怔,忙问道:“为什么?”那人说道:“你跟着我们走,到了便知。”凤天允待要再问,却见那人一摆手,又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愿再说了。凤天允不再问下去,也跟在他们的后面。
凤天允一路走下去,发现人越聚越多,这些人相互见到也只是微一点头,并无话谈,朝着向北的方向默默走去,心下更是疑惑。
一直走出了街道,街道的尽头就在河边。
凤天允老远的就看到一座粗壮木材搭建的高台立在河边。这座高台一半探在水里,一半依在河岸上。探在水中的一半离水面约有五尺的距离,全木结构,若是平时观赏沿河风景,倒是一个好的所在。
此时高台上两边各摆了一些椅子,岸边尽头中间位置也摆放了一张。上面都已坐满了人。
凤天允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双目巡视一周,只见此时岸边都已站满了人,唯独高台上除了那些座位上有人之外,空余的地方却没人走上去。
凤天允左看看,右看看,其实他也不知自己到底在看些什么。只是心下隐约觉得似乎此事跟沈灵绣会有什么关系。
过了一会儿,人越聚越多,站满了岸边。赶来的人逐渐减少。就见那依在岸边最中间座位上的人站起身来,说道:“人也到得差不多了,大家静一静,我来说一下。”
这话一出口,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人们立刻止声。那人继续道:“在下何双印,多年来承蒙河沿镇的老少爷们儿瞧得起,忝为镇长,于公于私,都未能起到好的表率,何某心下有愧。历年来,河沿镇虽人口不多,但自给自足,也算过的丰衣足食。多年前,我们河沿镇突然出了一个天人共愤的灾星,那就是沈家沈骥的女儿沈灵绣,此女一出生,便克死二娘,我河沿镇这条流淌了不知几百年的河流也随之干涸。继而连续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不得不向外逃生。之后此女又连续克死三娘四娘,我河沿镇可说遇到了前所未遇的灾难。直到沈灵绣母女被我们赶出河沿镇,我们镇上才逐渐好转起来,出外避难的老人儿也都陆续回来。原本此事就此善终,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沈骥沈大财主对我们镇上也做了许多贡献,他修桥铺路,带动百姓做工养家,也勉强算是功过相抵,再加上沈灵绣母女的离去,此事也就不必再多饶舌。可谁想这沈灵绣时隔多年,竟又回来了,我只问在座的和岸上的各位,你们答应么?”
凤天允一听这话,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心道:“灵绣!灵绣!原来你已然回来了,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要再失去你的。”心中想着,却不知这些人准备做些什么,便左右巡视,希望找到沈灵绣的踪迹。可眼前全是面生的百姓,却不知沈灵绣身在何处。
而何双印这话一出口,岸上的人们立刻炸开了锅,纷纷说道:
“她回来了,我们便没好日子过了,赶她走!”
“何镇长,我们全听你的安排,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就算沈骥对我们镇上有过好处,但这灭顶之灾谁能承受得起!”
“把她浸猪笼,祭河神,多年前她出生就是河神动了怒,若不是沈骥横加干预,又何来的那么多不幸,如今她回来了,镇长再不可妇人之仁。”
“说的对!把她祭了河神,也可把多年前欠河神的补上。”
“可这浸猪笼只是对不忠的男女才用的刑罚,如何会用到她的头上?”
“她是连河神都震怒的灾星,要不然河水怎会干了,又怎会大旱三年,若不浸猪笼,祭河神,又要惹怒了河神,谁能担当得起?”
一时之间,河岸上全都是这些愤怒、谩骂、诅咒的话语。
凤天允只听得怒气陡起,冷着一双眼睛,逐一的从这些人脸上看过去,可根本就没人在意他。
何双印一摆手,说道:“大家安静一下,何某已然知道了你们的意思,多年前念在沈骥沈大财主功劳的份上,没有立刻赶走沈灵绣母女,实在是我的失策,如今她又回来了,何某断不会再存妇人之仁,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来呀!把沈灵绣给我抬上来!”
凤天允听着,睁大了眼睛,四处寻找,只见在高台尽头处的角落里,有两个人抬着一个仅可容纳一人的竹笼,走上高台,竹笼里面躺着一人,这人双手被缚,眼里尽是凄楚绝望之色,而她自己似乎也早已断了求生的念头,凤天允仔细一看,却不正是沈灵绣是谁。
凤天允远远的就已看清沈灵绣。同时也看到了沈灵绣眼中那毫无生机,死灰一般,万事无关的死意。
沈灵绣似与凤天允心有灵犀,几乎同时看到了凤天允。
凤天允在看着她。
她在笼中看着凤天允。
两人目光一对,凤天允眼中尽是别后重逢的激动,和对沈灵绣的心疼,以及对于现场的愤怒!
而沈灵绣眼中除了死意还是死意!
从这双眼睛里,凤天允也终于能看到以往多年沈灵绣所经历的心理上的折磨。凤天允只觉得一颗心一下子坠到无底的深渊,他似乎感到他整个人都在不断的向下坠去。这种坠落,完全是因为恨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就找到沈灵绣,为什么会让沈灵绣遭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他恨自己这些年到底做了些什么,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的沈灵绣究竟遭受了多少这样的凌辱,那个外表完全看不出的沈灵绣,心里到底隐忍了多少委屈,多少绝望,多少求死的意愿。即便这样,在见到他之后,她也不曾提过半句。还时不时的与他开着玩笑,打着趣。灵绣呀灵绣!你为何不说与我听,为何要一个人咬紧了牙关,默默忍受!可你忍受的都是些什么!明知这样,为何还要离开我,为何还要回到这里来,为何还要让自己陷入这万劫不复,毫无公理可讲、肮脏龌龊的境遇里。
凤天允突又觉得一颗心似要冲破喉咙,愤怒、怜悯、悲伤、心痛各种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浑身都似在燃烧。一双眼睛里蕴着泪水,滚来滚去,已再也压制不住,立刻就要冲上高台。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人厉声喊道:“我看谁敢动她一下!”话音一落,就见两个人一人手持一根粗壮的木棍,快步冲到高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