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是蓟京来的官员,衙门为他配了一处院子。
这院子外面瞧着还成,里面却长久没人居住落满蛛网灰尘。
李琚被飞尘呛得打个喷嚏,想着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犄角旮旯处寻了把扫帚打扫。
沈晏按下李琚在打扫的手,拿过扫帚,说道:“我来。”
这块木头还知道心疼人了,李琚窃喜一笑。
沈晏看去,笑容便一掠而过,用手藏起来。
里里外外打扫了遍,仅余些许天光。
这间院子有一主房,一客房,沈晏先占了客房去,留了大一些的主房给李琚。
这次他们来永瑞只带了几件换洗衣裳,至于锅碗、蜡烛这些还得去市上买。沈晏晚上要去赴宴,买东西的事儿便落到了李琚身上。
多年未来,莱州城里没什么多大改变,只是时过境迁,看着熟悉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千。
李琚熟门熟路地买齐了东西,不过东西太多,分了两趟才运回去。
长夜漫漫,剩下时间该怎么过呢。
想了想,还是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去街上逛一逛。
首先要去的,自然是那家卖糖人的小摊,要了一串,嘴里抿着,唔,还是这个味道。
街上开了几家从前未见过的玉石铺,是原先的杂货铺改的,酒楼也多了一些,李琚饶有兴致地四处看着。
忽然身后有人一拍。
“这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杨良温嘴角露出一抹新奇的笑,看着男儿装扮的李琚,嘻,倒也挺好看。
李琚有些无奈,自己脸上的面具难道是摆设吗?一个两个的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哎”,李琚叹口气,说道:“我也没想到我还会回到这儿来。不过——”
她眼睛一转,看着杨良温说道:“你怎么还好好地活着,凭那群百姓对怀玉夫人的恭敬,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土匪往轻了说也应该被五马分尸啊。”
听着李琚的揶揄,他笑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怀玉夫人能被供奉在祠堂里,我也能变成寒窗苦读的秀才一朝中举。更何况,个中真相如何,没人会在意。”
“杨郎,在做什么呢?”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扶着腰走来。
杨良温忙去搀扶,语气间满是关怀地责怪:“你身子不便,不要乱走动。”
“我看你在这儿站了这么久,想来看看。”
“遇见了一个朋友,寒暄两句”,又对李琚介绍道:“这是我夫人。”
杨夫人作势要行礼,李琚连忙搀扶,离的近,看清了她的面貌,生的倒挺好看,娴静文雅,娉娉袅袅如三月扶风弱柳。
“我夫人身子虚,先陪她回府“,杨良温别有深意地说道:“改日再去你府上拜访。”
李琚送了两步,说道:“慢走。”
见他们走远,李琚摇头叹道,没想到杨良温竟成亲了,也不知是抢来的还是骗来的,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家。
眼见时辰不早,也该回家了,可半条街没走到,老天一声招呼没打地下起了滂沱大雨来。
李琚只好到一家铺子那儿避雨。
都说雨来的凶,去的也凶,可等了好半晌,这雨就是没停的势头。
她蹲在台阶上,忧愁地看着远处。
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铺子门前的灯笼也被骤雨熄灭。
有一人影,渐行渐近。
沈晏从雨里走来,穿着蓑衣,手中拿着一把油纸伞,长柄三十二骨。
他把伞递给李琚,说道:“回家罢。”
“你特意来接我?”
沈晏不知道该说是还是说不是,便拉起李琚的手,把伞塞到她手里,说道:“再晚就要宵禁了。”
即便有蓑衣,斜风还是让雨水滴落在沈晏脸上,他不与李琚同撑一把伞,行走在大雨里,鞋袜被水泡的黏在脚上。
李琚一人孤独无依地撑着伞跟着。
不远处传来一声猫叫,凄厉悲切。
往前走近一些,是一个小男孩抱着一只猫,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躲雨。
只是短短的屋檐哪能遮得住雨,身上早已湿了个彻底。
沈晏站住脚步,看着那个小男孩,片时,他解下了头上的斗笠为他戴上,又把自己的蓑衣脱下,把他连着那只猫紧紧围住。
男孩刚开始见沈晏走向自己,有些害怕的发抖,但见他没有恶意,反而把蓑衣给了自己,连忙道谢。
没了蓑衣,李琚把沈晏从雨里拉到伞下。
等到走的稍远了些,李琚问道:“你自己都淋湿了雨,为什么要把蓑衣给别人?”
“我至少还有家可回,足够遮挡风雨。可他连家都没有,比起我,他更需要这件蓑衣。”
李琚还是不明白,如果此时只剩一把伞,那她会紧紧把伞捏在手里,不让任何人抢走它,至于别人么,天下人这么多,她顾不来也不想管。
不过,这人如果是沈晏,那自然另当别论。
沈晏与她隔了三寸,只有半边身子在伞里,另一半在外边受着雨滴敲打,她把沈晏往自己这里拉,与自己紧紧地贴在一起。
“他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们都很需要这把伞。”
沈晏有些不自在,走着走着又往外边移去,李琚便勾住他的胳膊,不让他再离开一点。
亏了这场大雨,不过半刻钟的路程愣是走了一炷香。
回了家,马上烧热水洗了澡。
沈晏常年习武,一点雨算不得什么,可李琚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裹着被子,粽子似的坐在床上,喷嚏一个接一个。
李琚回来时脸色发白,沈晏担心,她昨天起就看起来不舒服的样子,便去熬了姜汤送到她屋里。
“我浑身没力气,这手抬不起来。不如你喂我罢”
李琚歪着脑袋,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虚弱一点。
明知道这是她惯用的小伎俩,可沈晏还是坐到她身旁,无可奈何地一口一口喂她。
一碗姜汤见了底。
沈晏收拾好要离开,李琚叫住:“你也淋了雨,可有受了风寒?”
“我多年习武,淋点雨没事。”
打开门,一阵阴风携雨吹进来,沈晏一下受凉,竟也打了个喷嚏。
李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对门口的沈晏抬抬下巴,说道:“你过来。”
沈晏当她要与自己说些什么,放下碗勺朝她走去。
“坐下。”
一坐下,李琚便掀开被子,把他也裹了进来,抱着沈晏,她说道:“你看,现在是不是不冷了?”
被窝早被李琚用身子烘地暖融融的,一下被围住,只觉四面八方暖流涌来。
李琚一双眼睛亮亮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离的近了看他,更是好看。
沈晏的耳朵被熏地通红。
见他如此,李琚心旌摇曳,带着一点女子的害羞,欲行不轨。
忽然,一声惊雷响起,不是远在天边,而是像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吓得一抖,手上松开,沈晏趁机起开,端起碗托,扔下一句“早点歇息”就跑似的出了门。
哎!李琚烦闷地掀起被子蒙头,真想拿起弩冲老天射上一箭!
狂风暴雨,孤男寡女,黑夜昏昏,天赐良机,合该让她占些便宜来才是。
命运对她甚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