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深了,无人行走的砾石马路上,清脆利落的马蹄声和车铃声交错鸣响,带来少许活泼生机。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也闭上了眼,夜风向松林呼啸,唱着凄婉可怖的哀歌,鬼哭狼嚎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
一摇一晃的马灯照在一块腐朽了的木牌上,上面写着“红莓庄园”几个手写字,又有人似乎怀着强烈的恨意,用红色的油漆把字重重划去,油漆在木牌底端滴落,夜里一看难免以为是用鲜血涂抹上去的。木牌指着一个正在风中发出“吱呀”响声的生锈铁门,不仔细看难以发现。
“红莓庄园!到了!请给五枚金币!”马车夫跳下马车,敲了敲车厢的门。
众人似乎才睡醒似的,对周围阴森恐怖一点也没察觉。一个个排队走下来,最后一个是拄着手杖的维托爷爷,他不耐烦地扔了五个硬币过去,头也不回地跟着众人进入庄园。
没一会,红莓庄园的门口就只剩下了车夫和他的马儿,那些乘客眼睁睁地消失在了黑暗中。周围的风声越来越大,车夫有些不安,捂紧了耳朵,对着昏暗的马灯清点刚刚收来的车费。
“天主啊!居然只给了我两个金币三个铜币!这吝啬鬼,早晚死在红莓庄园里!”车夫不敢向前追讨欠他的车费,只能气急败坏地赌咒发誓道,说完话,立刻驾着马车向来时的路行驶回去。马儿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跑得飞快,松树的影子拉扯着马车,车夫仿佛听见身后传来凄厉惨叫声,差点吓得掉下车。总算他命大,驾着车狂奔一个小时后看见了亮如白昼的纳柏提,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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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铁门到庄园里的城堡还需要走一大段路,维托走在最前面,游鳞和尤金跟在他身边。穿越的四个人加上春和,却和这几个人拉开了一点距离,互相打趣开玩笑。
夏甜拉着顾深的衣襟,笑嘻嘻地拿出强光手电筒帮众人打光源照明:“刚刚那个车夫还好吧?我好像听见他的尖叫声了,这里不会真的有鬼吧,人家有点怕怕噢,顾深深,你怕鬼吗?”
被黎川无奈地拖着手的温情忍着笑说道:“你就别搞怪顾深了,人家都捉过鬼做实验,你忘啦?”
“也对哦,哈哈哈!”
当事人顾深却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古堡蹙着眉头:“总觉得刚刚摸铁门的时候,玄视好像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夏甜抖了个激灵,向顾深求证:“不会吧,你说我们都穿越过有鬼的灵异世界了,能看见鬼的能力还在吗?”
黎川忽的抬起惨白的脸,白眼诡异地向上翻起,发出一片死气沉沉的青光:“夏甜…我死的好惨啊…”
“鬼啊!!”
夏甜差点扔了手电筒,第一时间抱紧了顾深,吓得心肝胆颤。直到温情暴打了一顿黎川的狗头,没收了他的手电筒,原来刚刚是黎川的恶作剧。
顾深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甜,夏甜赶紧红着脸松开他的腰。为了避免尴尬,她跑到了温情和春和身边呆着。一边跟着众人走,一边心里回味道:平时看不出来,原来顾深的腰还挺细的,刚刚摸了一把,挺硬的,不知道是不是摸到腹肌了?
众人走上大理石的楼梯,在两扇大门前停下。
维托爷爷打开从不离身的手杖的顶端缝隙,里面躺着一把乌黑精美的钥匙,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他拿起钥匙,眯着眼睛找钥匙孔,四五分钟过去了,在夏甜的白眼中,钥匙终于对准钥匙孔直接插入,“咔哒”一声,门打开了,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樟脑发酵的难闻味道钻入所有人的鼻孔,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维托收好钥匙,探了探脑袋往里一看,古堡里面黑得像个阴森恐怖的妖怪洞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敢走进去,吩咐边上的游鳞:“善良的小姐,帮我看看墙上有没有插烛台的地方。”
尤金站在门边,抬手说道:“不用。”
他的手上蓦然飞起四五个拇指大的燃烧着火焰的红色光球,光球向古堡里面飞去,自动地寻找有灯油和烛台的地方,点亮灯火后才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烛台。等这些火球飞完一圈后,古堡里面已经灯火通明了。
维托乐呵呵地拍着尤金的肩:“真是个棒小伙,向天主赞美你的魔法。”
“不必。”尤金冷冷地闪开了。
“哇哦,我还是第一次见中世纪的古堡诶,好像王子和公主住的地方哦。”
夏甜兴奋地走进古堡的大厅,转了一周。
确实,有了柔和的灯火照耀,整个古堡一下子就变得高贵优雅了起来,像是拂去了灰尘的灰姑娘,摇身一变成了美丽的公主。
高耸的天花板垂下燃着上百支蜡烛的水晶吊灯,吊灯上的每一支烛台都雕成精致的百合花的形状。象牙白色的墙壁上还泛着温柔的光泽,挂着几幅黄铜画框装饰的风景画。正对大门的是黑色胡桃木打制的旋转楼梯,楼梯前铺了一张巨大的山羊皮地毯,一整套银质的雕花花瓶、烛台和匣子就放在楼梯边上的榉木边柜里。银灰色的大理石地砖闪闪发亮,丝绸制的屏风、红檀木的雕花扶手椅、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每一处摆设都是那么精巧华丽,仿佛这屋的主人从未离开过一样。
春和怀里抱着的夏洛特似乎也很喜欢这里,指着烛台说要摸那个,春和只好抱她过去看看,趁机给她上一课,别人家的东西,她不能乱摸。夏洛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收回了手。
游鳞蹙眉说道:“有一些不对劲…我看到整个房子都像发了霉似的,到处都黑乎乎的。以往,我只在乱葬岗见到过这样的场景。”
尤金眼神一紧,他跟在游鳞身边,宝剑抽出了半截,向其他人说道:“各位,游鳞说这里不对,你们谨慎些。”
顾深碰了碰楼梯上的扶手,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呆滞了一下,立刻又恢复了。
他在星聊群中说道:【这个地方可能真的有鬼。】
温情赶紧把夏甜拉回身边,除了维托外,众人围成一个圈,如临大敌。
维托笑呵呵地挥了挥手:“行啦,都到家了,别吓唬我了。”
楼梯下忽然传来门打开的声音,六个穿着黑白女仆装的少女捧着托盘鱼贯而出,为首的是个褐色头发的少女,她笑容甜美,像是蜜糖,对维托行礼说道:“早就听说主人要回来了,晚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请随莎莎去餐厅用餐吧。”
说完后,就有两个女仆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维托向餐厅走去。剩下几个则是走到其他人身后,整齐划一地行礼齐声说道:“请客人随我们前往餐厅用餐。”
黎川低声问尤金:“我没有感受到敌意,我们跟过去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招怎么样?”
尤金将剑收回剑鞘,点头说道:“也好。”
众人进入餐厅,眼前一亮。
面前是一张可容纳十人同时用餐的餐桌,早已铺好了白色的桌布,上面放了十几个装满了热气腾腾美食的银盘子,每一样都叫人胃口大开。
游鳞见状向众人摇了摇头,这食物也不对劲。
只有维托爷爷神经粗大,众人才刚走进餐厅,他已经戴好餐巾,在女仆莎莎的服侍下愉快用餐了。
“这块三文鱼腩烤得太妙了!皮脆肉嫩,还有这酱汁!”
“噢,牛排,怎么能忘记我的最爱?”
“好撑,我好久没吃得这么满足过了。诶,你们傻站在那儿干什么?再等下去,肉都凉了!”
众人一脸黑线地看着维托对这些食物品头论足,活像个饿了三天的乞丐。
终于等到他吃饱喝足,莎莎端上了最后的甜点,一道爱心形状的粉色小蛋糕,笑着说道:“看着主人吃得那么满意,莎莎也放心了呢。接下来,莎莎也饿了呢,主人愿不愿意喂饱莎莎呢?”
维托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干脆指了指餐桌上还剩了一大半多的剩菜:“那你也坐下来吃吧。”
莎莎没有坐下来,而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轻声说道:“那么,莎莎就不客气了。”
维托面前的小蛋糕忽然裂开,从里面钻出一条红色的长舌,向维托舔去。
黎川眼疾手快,又离维托最近,一只手就抓住他衣衫的后领,直接把瘦小的维托爷爷从餐桌前拖了出来,再慢一秒钟,那条舌头就舔到维托的鼻尖了。
维托也吓了一大跳,他无助地看向莎莎,刚刚还是温柔可爱的女仆小姐,现在已经变成一个飘在空中的人形铁柜子,冷冰冰的柜门慢慢打开一角,露出半张血淋淋的脸,是莎莎的脸!
众人手忙脚乱地往餐厅外跑,只有顾深还有闲情观察,百忙中说了一句:“居然是铁处女…你们知不知道…”
“管他是什么啊!那条舌头已经跑过来了啊啊!就在你脚边上舔来舔去呢!还有老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天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
夏甜拉着顾深的手,跑在众人最后面崩溃地叫道。
顾深总算清醒了过来,他在裤子口袋里抽出两条口香糖,一片递给夏甜,一片给自己。
“提高三倍体力和反应力的口香糖,越是体力差的人越能起到效果。虽然还在试验中,副作用未知,不过你可以吃吃看。”
夏甜顾不得顾深是不是又拿她当实验品,怪物就在脚下,没有比这更可怕的噩梦了!她用牙齿咬掉包装纸,像松鼠一样,两个腮帮子一努一努的,飞快地嚼着口香糖。
她一下子觉得体内充满了力量,还能跑得更快,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她的腿像飞毛腿一样,一下子冲到了黎川身边,他肩上背着温情,手里拖着维托老头,跑得飞快。
“门锁了。”黎川赶到古堡的门口,黑着脸说道,他试过用虎势的力量向大门踢去,大门丝毫不动,看来在这里拼武力是没有胜算的行为。
温情发号施令说道:“走吧,去二楼,二楼说不定有露台可以跳出去。”
众人调转方向,没有人留意到,春和抱着夏洛特被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春和本来就比大家都矮,紧追众人不放的红色长舌扭了扭身子,一跃跳到了夏洛特的头发上。
夏洛特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扯了扯头发,舌头掉在她的手上,她惊喜地叫了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舌头落到她手里只会瑟瑟发抖,甚至想要逃跑。见到舌头会动,夏洛特笑得更开心了。
她举着舌头向大人们献宝,却因为只会说“啊”和“呀”,细小的声音被正忙着逃亡的众人忽视了。
她不满地撅了噘嘴,把可爱的舌头收在腰间百宝袋里,靠在春和的怀里就睡着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灵魂分身!我最珍贵的舌头!你到底去哪了?”
没有人看见,铁处女的盖子紧紧合上,在地板上流下一丝殷红的血后,就和老鼠一起消失在了原处。
二楼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铺着血红的地毯,尽头是一扇高大的拱形窗户。众人跑着跑着才发现地毯似乎会移动似的,他们明明跑了很久,却还在二楼的楼梯口徘徊。不过老鼠和那个恐怖的莎莎似乎都没追过来,大家干脆坐在楼梯上喘口气。
走廊的尽头响起了熟悉的乐曲声。
温情耳朵敏锐,一下子就听出了乐曲的名字:“结婚进行曲?”
夏甜忍不住开骂了:“这时候放结婚进行曲,有病啊?”
温情赶紧比了一下手势:“嘘,还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
“…新娘,你会一直爱你的新郎吗?终身陪伴,矢志不渝。”
一个柔情缱绻的女声低低地回答道:“我愿意。”
“新郎,你会一直爱你的新娘吗?生死贫穷,永远相依。”
低沉磁性的男声诚恳地回答道:“我愿意。”
乐曲声就在这时戛然而止,像是坏了的唱片机发出一声尖叫,刺耳地让所有人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游鳞凝神看去,不知何时,走廊尽头的窗前侧坐着一个女子,她穿着破破烂烂的白色长裙,头上戴着发霉了的珍珠头花,手里握着一束干枯的玫瑰,仰头看着夜空出神。
月亮忽然跳出漆黑的云层,照在她苍白凹陷的脸颊上。美丽的蓝色眼睛像是一弯月牙海,盛满了明亮的月光,美不胜收。她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众人,夏甜惊叫了起来,因为她另一只眼眶里什么也没有,仅剩一个瘆人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