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枫染这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忽的凝固了起来。
舒希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郁枫染,她也不甘示弱地努力瞪了回去。那两双眼睛,就像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让谁半分。
正当黎川试图说些什么话缓和气氛时,风暴中心的郁枫染突然双手捂起肚子蹲下了身子,好半天没站起身。
这又是哪一招?
舒希声皱起黑峦似的俊眉,抱着手臂,思忖着下一步的行动。
偏偏那可怜兮兮的声音又钻进了他的死穴中:“好….疼…..站不起来了…谁来…扶我一把?”
身体比想法更快,舒希声半跪在地上,轻轻搭过郁枫染瘦弱无力的肩膀,她竟像是失了全身力气奄奄一息的一株小草一般,轻松地拨进了舒希声的怀里。
抱起她的时候毫不费力,犹如抱着一副骨架子,舒希声甚至忍不住掂了一掂,没办法,医生的职业病,可这一掂,他才发现,她真的太轻了。
黎川离郁枫染远了些,再加上刻意在人前压制着自己的武学天赋,做什么都有些“慢半拍”,郁枫染才被医生抱进了怀里。
“这又是…怎么了?”
两人的气氛过于和谐,黎川犹犹豫豫地问出声后,忽然觉得自己不该插嘴,怎么自己这个正牌经纪人这么像个大号电灯泡。
舒希声低头看了看怀中郁枫染雪白无血色的小脸,淡定地说道:“血糖低吧,也可能是来例假了,我现在抱她去床上躺一会。”
郁枫染并没有昏迷过去,只是闭着眼睛装死。她意识很清醒,可此时,她却恨不得把自己头撞晕。
例假?她心中忽的亮起一道闪电霹雳,老天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她一直都有痛经和经期不调的问题,“好朋友”有时按月来,有时几个月才来一次。但每次来做客的时候,总是让她痛不欲生,闹得她挠心挠肺才肯罢休,尤其是第一天的夜里,最严重的一次上吐下泻,场面无比混乱。
郁枫染“唰”地睁开眼,在舒希声的怀里用尽毕生力气扭起了身子,想要下去。
老娘就算是爬,也要爬到卫生间里!
那一瞬间,郁枫染是这么想的。
可在黎川和舒希声的眼里,完全不是这样。
她今夜本就过得凄惨,妆还没来得及卸下,就吐了半夜,再加上黑发如瀑,遮住了巴掌大的小脸,现在拉她去井边拍片子丝毫不违和,真真是面白如鬼的模样。
她挣扎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心疼,又让人觉得好笑。
舒希声抱紧了她,威胁地说道:“再乱动,我就把你直接扔地上了。”
听见此话,郁枫染挣扎得更厉害了…扔下我,把我扔到卫生间最好!
舒希声无辙了,望向黎川,黎川像是突然点亮了脑海似的,恍然大悟的表情,可说出话却有几分扭捏:“枫染…啊,你是不是…额…想去卫生间换那个?”
郁枫染停了动作,泫然欲泣地望着他,缓缓点头,声音低低如蚊蚋:“那个,麻烦你,送我去下卫生间…”
“然后,不准进来!”她竭尽全力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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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在卫生间门口面面相觑,照理说,舒希声不是她的私人医生,此时撒手不管也无人能指摘,黎川虽是郁枫染的明星经纪人,但生理期这回事说起来着实尴尬,他又是个男人,此时的他内心无比懊悔,当时怎么同意让夏甜当明面上的老板了呢?
虽然有些尴尬,可这两人居然都没有拔腿就走的意思。
郁枫染疲倦地打开门,意外地发现两人都在,舒希声递上了止痛药,黎川递上了一杯热水。
她内心复杂地吃完药,回到沙发上坐下。
男人们也跟了过来。各自寻了个位置坐着,似是随时在听她的差遣。
郁枫染轻轻咳了一下:“肚子有些冰…”
话还未落下,舒希声已经递过来一个暖宝宝了。
她诧异地收下,背着两个人转过身子,把暖宝宝贴在下腹,瞬间感觉好多了。
心情变好了,她看舒希声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先前…我拒绝你当我的私人医生…是我太冲动了,先向你道歉。”
郁枫染郑重其事地说道。
舒希声摇摇头,眼光却柔和了许多,至少不那么像一把刀子了:“吴奶奶已经出院了,新式实验疗法很成功,但并不能保证五年内不会复发。”
吴奶奶就是郁枫染离开医院的那一天和舒希声发起争执的病患,她辛苦了一辈子,本是颐养天年之龄,却突然得了高血压,冠心病和结肠癌晚期。送到医院来的时候,全身都瘦得只剩了一层皮包着骨头,只有腹大如鼓,里面是大量的炎性腹水,情况十分骇人。
她有五个子女,每一个都已成家立业,不说大富大贵,至少也是小康之家,家中有几分积蓄,却偏偏在吴奶奶身上“精打细算”了起来,这个嫌手术费用太高,那个嫌医生不专业,要带着吴奶奶去他们那远近闻名的中医馆打针的。自古重疾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治好结肠癌,就得考虑冠心病会不会趁虚而入。因此,吴奶奶的治疗方案一改再改,在医院里拖着一条命苟活着。
惟有一天,一个查房的医生不经意提到,国内某个医学实验室在招重疾病患者试验新式治疗方法,好处是手术过程0花费,如果病人在治疗过程中不幸去世,也有保险公司会理赔一大笔费用。这个查房的医生,就是舒希声。
吴奶奶的五个子女默契十足的签下了手术知情同意书。郁枫染不同意的原因是,知情书上写着高达65%的手术风险,于是和舒希声起了争执。
听见吴奶奶病好了,郁枫染松了一口气,她想起那一周在医院“潜伏”的日子,每天和年轻的女医生们在一起八卦科室里哪个新来的医生最帅(当然是舒医生了,他看着手术刀的眼睛太迷人了——by某女大龄未婚女医生);早上查房笔记没记全,被舒希声骂的狗血淋头;就连食堂的憨厚大叔,每次都会多给她盛一勺肉,都让她万分怀念。
舒希声的判断没有错,如果没有尝试新式治疗法的话,吴奶奶说不定会被不争气的家人活活给拖累死。至少在当时,郁枫染并没有说服她的子女们接受院方传统手术治疗方案的信心。
只是…能这样看透人心,算准了吴奶奶的五个子女会照着他的意思来的舒希声,似乎有些过于工于心计了。
当时,他真是为了患者着想才提的那个建议吗?
在女医师和护士们口里冷情怕麻烦的舒医生,为什么会愿意当她的私人医生呢?
即使医生此时坐在沙发上,坐姿也丝毫不松懈,挺直脊背,双手捧着茶杯慢慢地喝黎川递过来的茶水,热水将他的眼睛熏得发红,看起来像是小兔子一般无辜可怜。
他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了,激起了郁枫染的好奇心。
好奇心容易害死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