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镖的一行人出了群山,在平原的官道上已经走了三天了,这三天里,几乎都在下雨,飘飘洒洒的细雨,落在斗笠上也溅不起一点水雾。
雨过,并未天清。
平原上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雾。
子布打趣道:“这盆地坝子里可不像我们山上那么多太阳天,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狗看太阳叫。”
陆拾在插嘴道:“蜀犬吠日。”
子布拿着烟枪,看了陆拾一眼。又说:“这个大雾天也多的很,三天都没有个晴的。”
“天无三日晴。”陆拾在旁边小声说着。
子布提起烟枪就敲向陆拾,陆拾,道“老子知道。”
陆拾拍马跑走,跑出十步后,犹犹豫豫的回过头来。
陈婉儿笑得合不拢嘴,陆拾看到后也傻傻的笑了起来。
原野上的路比起山里,好走的不是一点点,最大的问题就是无甚遮雨遮阳的,雨你得淋着,太阳你得晒着,头上的斗笠基本就没有摘下来过。
等到雨停的这时候,元摩诘才拿出王弘景给的那本名《若拙》的剑谱看了起来。
不愧是修道门派的秘籍,教人武学就似在教人修道,在修士为主的门派内,能习武习成天下前列的剑客,王弘景也是奇人,元摩诘这样想着。
《若拙》三卷,一卷一层。
第一卷,名《隐》。
“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
人力有限而道无限,剑术有限而剑意无限。
元摩诘想着想着就感觉有些头疼,老道士连教人都讲究个无为。
陆拾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骑马与元摩诘并行,看似目视前方,实则眼睛悄悄的在往元摩诘手里的秘籍上看。
元摩诘默默的把剑谱塞到了怀里,毕竟是前辈给的,要不要借给其他人看还是要前辈点头的。要是可以给人随便看,怎么不像写个告示似的贴在城门口?岂不是更容易?而且也没必要捧在手里盯着看了,前面十几个字就够元摩诘头疼好久了。
王弘景走了几日后,终于到了长湖。
长湖是西蜀高原地方常见的广阔大湖,长湖在广阔之于,又出奇的狭长,湖宽五里,湖长却有三十余里。方圆几十里内人迹稀少,只有少数的牧民放牧时才会偶尔来到这里。
王弘景沿着长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的走着。斗笠蓑衣已经脱下,身着单薄的蓝色朴素道袍,道袍都已经洗的发白。
在这初春季节,在这高山高原上,从万年冰封的雪山上吹来刺骨寒风,绝对比中原地区最冷的腊月的还要冷,王弘景却似乎浑然不觉。
在沿着长湖走了十余里后,王弘景终于看到了杨决明,杨老头。
杨决明坐在一张羊皮毡上,钓着鱼。
杨老头钓鱼显然不是修身养性的,身边的鱼篓都快装满了。
杨决明没有回头,说道:“王道长来此地所为何事?是来救我鱼篓里的这几条鱼吗?”
王弘景抚了抚长须,笑道:“自然不是,若你做鱼汤,我还要讨两碗来喝。”
“听说你从武当山过来,一路上天下能打的那几个修士武夫,你都去找他们过了过招?”杨决明依然没有回头,继续说道。
“已经老了啊,活不了几年了,一都未有放纵过一次,也从来没有向别人问剑过,就这样过完一辈子,还是会有些遗憾的。”王弘景缓缓说道。
“贫道也是活不了几年的,就是胜了他们,也是无妨,不算是踩着别人的向上,世人皆会认为是他们尊老,让我半招。”王弘景继续说道。
“那你过来这里,就是要向我问剑了。”杨决明凛然说道。
刹那间,四周的寒气更甚,如坠冰窖,冷冽的寒风都往雪山上倒灌而去。
王弘景用食指叩了叩剑柄,驱散了四周寒气,说道:“不然,与你切磋就如死战一般,贫道还得省点力气。”
“那是来找静海的?”杨决明继续问到。
“也不然,贫道为道门,静海为佛家,我们相争,会有很多牵扯的。”
杨决明丢掉了鱼竿,站了起来,气冲冲的转过身来,说:“瞻前顾后,你解决个屁的遗憾!守了一辈子的规矩,还不够?”
王弘景抚须笑道:“贫道在自己的规矩里,而非在他人的规矩里,如何就不能快意?”
“那个使枪的童雄付,来找你没有。”王弘景问。
杨决明一脸不屑,道:“来是来了,不过和你说了一样的话,都是怕我的人,没什么意思。”
王弘景没有在意杨决明这句挑衅的话,说道:“我也见到你徒弟了,我送了《若拙》给他。”
杨决明道:“那就不怪罪你上门不带礼了。”
“是叫元摩诘吧,还是个武夫,你和静海两个修士,教出了一个武夫,底子不错,就是境界相比年轻一代前几人,境界有些低了。”王弘景有些惋惜。
“境界现在低些没什么,他习武才不过四年。”杨决明有些得意的说道。
王弘景停下了抚须的手,道:“四年,七品,老夫的《若拙》也算给对人了,前几年才教他习武,相比你们有自己的用意。”
杨决明讥笑道:“无论修士还是武夫,在成为修士武夫前,都要知道自己首先是一个人,懂得做一个常人的道理,老夫那么多年,见到鼻孔朝天的侠客、仙子、真人,都是一脚踢进河里的!”
杨决明又缓缓说道:“况且,有些事情,无论你是常人还是修士武夫,都是一样的,能不能解决,不在身份,而在自身。”
良久,二人都没有说话。
王弘景戴上了斗笠,打破了沉默,道:“贫道先走一步了,要去一下南边。”
拱手告辞,便转过身向南方走去,不紧不慢,就和来时一般。
杨决明骂到:“牛鼻子装什么装,人前走得仙风道骨,人后不知道用‘缩地成寸’跑的多快呢,不然你能几日就赶到这里?”
杨老头骂完后,拾起鱼竿,提起鱼篓,踏湖而行,慢慢走向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