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摩诘靠着一双脚,走了一个多月,如今离锦城已经有六百余里了。
路上也是磨破了几双鞋的,本来再走一倍长的路,也不至于此,奈何元摩诘老是不想走绕着山盘盘转转的官道,走得轻松却总是感觉饶了路,于是便老往林子里钻,非得要真的去跋山涉水。
等走到城镇的时候,身上的衣服虽是整洁,就连袖子都被挂出了布条,这倒也有一点好处,现在绑着头发的带子就是从袖子上来的。
左脚的鞋子都被磨出了一个洞,露出了大脚指。
即使是这副模样,元摩诘走到镇子里的时候,也没有人露出异样的眼光,反倒都仿佛有些善意,目光有所触碰的,都会抱以微笑。
元摩诘有些摸不着头,心里也是有了几分好奇。
找了个搭在酒楼外面棚子,坐了下来,叫了些吃食,和一壶酒。
上菜上酒后,元摩诘看着桌子上的两壶酒,有些疑惑。
小二笑着说道:“这位少侠,一壶酒是掌柜送的,碰见跑江湖的,我们掌柜从来都是白送一壶酒的,而且要是像您这样年轻的,住店都是便宜一半的!”
“你们掌柜就不怕赚不到钱?”
“哪里的话,一壶酒要不了多少铜板,而且这也是应该的。”
“哦?”元摩诘喝了口酒,有些好奇,“说道说道?”
“我来聊聊,你先去端个酒送个菜。”掌柜从门里走了出来,对着小二摆了摆手,来到元摩诘桌前坐下。
元摩诘给这个看着有福气的圆脸掌柜倒了杯酒,看着憨态可掬的掌柜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八字胡都沾上了点点酒水。
胖掌柜咳嗽了一下,便说道:“少侠来镇子里的时候发现有什么不对了吗?”
“我看到大部分人都有些恍惚的样子,不过人都友善。”
胖掌柜哈哈一笑,道:“我们这里人对走江湖的都是很敬佩的。”
“我还看到有的房子被烧了,像是夜里走了水。”
“那可不是着火了,是山贼来抢掠的时候干的。”
“我从西边来,那里的山里倒是没有山贼。”
“这里往东边一百多里,有个宕仓山,那里有一伙山贼,凶悍得很。”
元摩诘笑了笑,道:“真巧,我就是要去东边。”
胖掌柜慌了神,道:“你可不要逞一时之勇,那伙强人可不好对付,有好一些成名的大侠都栽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更是不知道多少了。你还年轻,等过些年武艺跟好点再去找他们也不迟的。”
元摩诘笑了笑,没有说话。
掌柜也不客气,拿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碗酒,慢慢说道:“也就是几天前的事情,宕仓的那伙贼人又抢到我们这里来了。”
“从一百多里地的地方跑来,居然没有一点风声传过来,你说说看,这宕仓百里地里住着的人,和那些贼人不是蛇鼠一窝?”
掌柜压低了嗓子,看着元摩诘,说道:“这镇子里的官兵也是不行,贼人来了吆喝几声就跑了,我看都跑回家钻了被窝抱着婆娘哭去了,本来也就是那些乡绅高门组织起来的闲散懒汉,屁用没有。”
“县城离这里也远着呢,县令老爷别说是管我们了,自己县城都被抢过。可惜了那些来我们这儿刚好碰上贼人的走江湖的大侠,当兵的都跑了,他们还守在镇门口,第二天早上尸身都找不全。”
“也是和你差不多大的一个侠士,叫董朗。听说这里时有贼人抢掠,还特意在这里住了个把月,偶尔还会来这里和我喝点酒,侃大山。”
“他家里是川南盐郡那边的,家里做点小买卖,从小就喜欢学武,可能他家里往回走个十代都只有他一个学武的,本来也就是想走个几年江湖,了个心愿,以后喝酒吹牛都有的说是吧?跑几年了,再回去接他爹的班,家里连亲都差不多口头说定了。”
“哪里想得到啊,那晚贼人来了,听说他是冲最前的,那些吃皇粮的都跑了,他还冲什么冲!”
胖掌柜涨红了脸,眼神里也有怒气,酒壶里的酒也快见底了,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最后一碗。
“第二天早上,天没亮,镇门口就挂着他的脑袋,全是血,我都是靠近了才看出来的,尸身怎么都没有找到,可能丢到河里,都被鱼啃干净了。”
胖掌柜放下了已经喝完的酒碗,眼框有些发红,目光呆滞,慢慢说道:“这个年纪这么好勇干嘛,你等个几年,练好武再来不也可以吗?非得把命交代在这儿?”
说完,提着酒壶,慢慢走回了酒楼。
元摩诘放下一钱银子,也离开了位子。
官府不管的匪患,自然是难管或者真是管不了的,与其费劲气力、冒着惨败丢掉官帽子的风险,去剿灭贼人,倒不如每年上报有匪患,上缴的赋税的都能少很多,当官的自己自然就没有什么损失了。
说到有匪患需剿,自然有自己上头的人应付,比起自己,身居高位的人做起这种事来,更是滴水不漏,哪里用得着一个小小的县令操心。
元摩诘在镇子里买了些东西,便出了镇子,往东,向宕仓山走去。
武夫境界就跟银两一样,用的时候就嫌不够了,身上银两再多点,买个马车雇个马夫,没两天就到宕仓山了,境界再高个几境,早上上山,中午就能在贼窝里喝着酒,吃着肉。
赵附子此时也走在路上,扛着两杆长枪,默默的跟在他师傅后面。他是有钱也坐不了马车的那种人,只要是脚能走到的地方,童雄付绝对不会骑马驾车。
游历千里,不是用脚走出来的,童雄付总是感觉不真实,车辙和马蹄印,都不如脚印来得踏实。
这样慢吞吞的赶路,对于赵附子来说,就是煎熬,胸里闷着气。路上碰见的几切磋下手都有些狠了,对方和他们的长辈师傅,看着自己的师傅也是敢怒不敢言,只不过今后可能自己的名声又要更不好听了,桀骜不驯、目中无人,这个自己可能占了些的,可是奢靡放浪、仗势欺人是什么意思?赵附子胡思乱想着,想到了那个给自己讲道理,自己也难得听得进去的人。
“拿了那么些银子,肯定是舒舒服服的坐着车赶路,再怎么也得是骑着马吧?”赵附子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