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映语偷偷地瞄了南阙一眼,南阙眼底乌云已经散去,正取了先前的茶,给自己倒了一盏。
应当是风平浪静了。
叶映语也不敢多说了,就打算在简沉把说书先生“扔”上来之后,想法子保那人一命。
简沉的效率极快,叶映语还在这思索救人的法子呢,他就把人“提”了上来。毕竟,“扔”上来有点难,这说书先生看着身量瘦些,却很有重量。
那说书先生被提进了雅间,也不挣扎,还没看到坐在窗边的人。先是整了整自己被简沉揪皱的衣襟,而后一本正经地跟简沉打着商量,“简兄弟,咱们不能这般粗鲁,不然你以后找不着媳妇儿的。”
简沉却是不理会他,朝窗边位置拱了拱手,“主子,人已经带来了。”之后,就自觉地退后了。
那说书先生身体一定,不死心地朝那方向看去。
一眼就看到那侧坐的人,不偏不倚地。
天雷滚滚。
暗想,运气不好,被逮了个正着。
不过一瞬,立马嬉皮笑脸上前,“南阙,你也在啊?真巧?也来江城玩呀!我比你早来几天,领着你逛逛江城吧!”
南阙一开始在外面是动了气的。不过须臾,自己又排解了。计较,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更何况,自己身为医者,是知道郁结于心的害处的。
现下听着那人的一番转移话题,轻笑一声,也不转过去看他,只是凉凉道。
“让兰章台的白昴先生领着,本少主可承受不起。”
那说书先生,不对,是白昴头皮一紧。南阙这般,必定是听到了说书。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久,自己实在是心虚啊!
心下刚起一惊,又听南阙似笑非笑的一句。“原来,兰章台的白昴先生还有说书的天赋呢,还说得这般绘声绘色。”
白昴更是心虚,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南阙却是不打算放过他,“看来白廖是看错了。如先生这般能人,在兰章台做讲师可是屈才了呢!”
白昴欲哭无泪,但还是想解释一番。
这时一旁被忽视了很久的叶映语才反应过来,“白昴?”
“白昴先生还有说书的爱好?”
白昴一怔,似是才反应过来,那双狭长的眼眯着,“镇国将军家的姑娘?”
叶映语点点头,“是的。叶家映语,见过”,言语中明显有停顿,“白昴先生。”
白昴眼光尖锐,看到了叶映语强烈控制自己不去笑,无奈了。
“叶姑娘不必忍着,笑便是了。”反正南阙在这,自己又做了亏心事,形象是彻底没了。
叶映语这才笑出声来。
南阙却意识到有些不对,各家子弟都需要在兰章台学习三年。叶映语是十一岁那年送过去的,她是去年及笄的。按理说,这两人不该没见过的。所幸当事人都在,她就直言相问了。
而白昴和叶映语却是一怔,她不是应该还有着气吗?这种时刻,居然还在冷静思考,着实可怕。
白昴虽然才过不惑,却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像南阙这样能力超群、心深似渊而又冷静自持的人,最是可怕。而这一点,不仅自幼读的史书能够作鉴,而且他这些年来的见闻也能够证明。
你不会知道,一个人的心能有多深。因为,你看不透。不过,他虽欣慰南阙的心性,却也总是心疼她一些。他和南栎是结拜兄弟,没几个人知道。南栎死了,他的女儿,他想好好照顾着。虽然,南阙不太承认他这个叔叔。
而叶映语怔后立马回了神,老老实实地回答,“当年娘心疼我,不愿我去得那么早,所以我是十一岁去的兰章台。”
顿了顿,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低,偷瞄南阙几眼,“而白昴先生应当是在你血染了阴阳境之后,便离开了。这些年来,从未传出先生回兰章台的消息。我也就没见过。”
南阙了然,“原来如此。”
接下来本应该是三人先小聚一场的,可是突然有将军府的人传信,将军夫人出事了。将军和少将军都不在府里,所以只能问了叶映语院里的人,急着将人请回去。
叶映语一听,也顾不得吃饭了,向南阙和白昴请辞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赶回去了。
一时间,雅间里的两人对坐无言。
好半晌之后,白昴清咳一声,南阙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白昴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得将今天的事儿澄清不是。
“南阙,我不是故意的。”
南阙终于施了恩,凉凉开口,“你是特意的。”
白昴听了,眼皮子狠跳。上一次他是“有意”的,这一次已经升华成“特意”了。
看着对面淡然如风的少女,白昴百感交集,最终也只化成一声叹息。
“南阙,你的名声现在可不太好。这并不妥啊!”
南阙皱皱眉,“可这不能是你私自去宣告天下的理由。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也不用想出这种法子,去背地里让别人来同情我。”
“再者,每个人都会偏听偏信。不是你青口白牙说了,便信的。愿意相信别人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离弃;而不愿意相信别人的人,往往会无中生有,增加矛盾。”
南阙知道白昴是为自己着想的,可是,这世间有时候,是不爱真相的。
最后也不想太落了白昴的面子,白昴虽然不太稳重,但待她还不错。
“昴叔,先让南阙自己处理吧。若是南阙最后因着今日这条败北,昴叔再教训不迟。”
说完,南阙也不看白昴了。想起先前被遗忘的话本子,就又开始一页一页地翻。
而那张婚帖,不知何时,南阙已经收起来了。
白昴看了看南阙,知道她是想撞一次南墙,也没办法。他做的这些,是想给南阙打下基础。只是,南阙不喜。算了,继续瞒着便是,左右也不会天降霉运,次次当场被抓。
不过,南阙千好万好,只一点,冷心冷清。虽然平时也能打打闹闹的,可是总是离外人太远。就算是她的亲人,也是温和有余,真情不足。
有些事情只能够自己想通,旁人帮不上忙。可他担心的就是这点,慧极必伤。南阙未尝不知道自己有心结,可是她无力解开。
白昴暗叹,这恐就是民间常说的“医者不自医,渡人难渡己”吧!
也不知道,他家南阙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暖心人啊?
白昴想得远了,又去看站得板板正正的简沉。
更加愁了。
夕阳西下,他们这雅间正是坐西朝东的。那轮红日镶着金边,从天际一路铺开,沉醉了沿街叫卖的小曲。
突地,一阵马嘶鸣穿透了云霄,打断了南阙的兴致。南阙蹙眉,顺着窗棂向外望去。
原是一群十六七岁的骑马少年郎。个个锦衣华服,朝气蓬勃。马上还带着些香囊流苏什么的,大概是途中的胆大女子投掷的。
南阙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那中间的一个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