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柳白带着柳千秋去找那个名叫蒲元义的住所。
路程柳白说起来倒是不远,但实际上两人却在附近的山道旁各种盘桓了大半日的时间,日头都快要降落在天边了。
不过柳千秋也从未抱怨,只是默默背着柳白丢给他的长剑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着,不时左顾右盼看着周围的风景。
这里据说就是安南山周边,安南山是整个方安的一处雄伟天堑之地,传说偶有早晨日出之时会有佛光闪耀,此时许下宏愿的人无不称灵。
这不,过往的行人很多就是慕名而来的,虽然那安南山陡峭难爬,可仍是挡不住各个对自己愿望心怀一点希翼的众多信徒。
不过自己和柳白此行的目的却并非安南山,而是安南山附近十数座较小的山之一。
此行路程走了接近大半日的时间,想来也是快要到了。
正这般想着,行进中的柳白拍了拍柳千秋的肩膀,努着嘴指向前方。
“到了。”
柳千秋应声朝着流柳白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山道附近分叉出了一条小径,蜿蜒着通向远处半山腰的一处建造在浓密竹林下的一座青瓦木屋院子里。
院子里似乎有个人影也在看向他们。
看到了目的地,柳千秋脚步却反而沉重了起来,仿佛背上的长剑越发沉重起来。
不过不多时,两人就还是走到了木屋小院的附近。
走进了这才看清楚,小院院子里确是有一个黝黑汉子拿着一杆烟斗坐在一张长凳上缓缓地吞吐着云雾,仿佛早已经知道了两人要来。
看见两人,汉子将手中的烟斗往凳子脚旁磕了磕,随即站起身来热情地走向两人。
“来即是客,快些进屋坐着吧,正好我家鸢离马上就做好饭菜,等下刚好一块吃!”
院门旁的柳千秋看着那个走向自己面庞慢慢清晰的汉子,眼神有些吃惊。
他想起那天那个在了因寺踮起脚尖看着汉子点香的少女。
那个细细打量自己的少女。
木屋的房门恰好嘎吱一声被推开,从里面传来一声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
“老爹,吃饭啦!”
他立刻转头看向从堂屋里那个推门而出的倩影。
少女一袭粉色衣裙,眉心处贴有一个好看的的桃红色花钿,腰间悬挂着一抹白色狐尾流苏,俏皮地扮着一个鬼脸推开堂屋的门。
推开门的少女没有想到门外还有其他人,立马收起自己俏皮的表情故作端庄。
随着房门的推开,柳千秋整个人心间一痛,他捂着胸口往地上蹲了下去。
那一瞬间,心间仿佛有什么被狠狠推开了一样。
痛彻心扉却又满生欢喜。
少女眼见柳千秋这般看着自己,脸颊微微一红,不过随即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看了柳千秋一眼。
好在她很快地摆开自己的视线看向黝黑汉子。
“老爹,这就是你说的要到访的朋友吗?你快点叫他们也一块进来吃饭嘛。”
汉子笑着了一声,连忙将手中的烟斗别在腰间,腾出手来拉住两人进屋吃饭。
……
席间,汉子和柳白笑着聊一些柳千秋听不懂的江湖事,感慨江湖路险人心无常。
柳白趁着机会向汉子介绍了一下柳千秋,说这是自己新收不久的徒儿,名字叫柳千秋。
汉子笑着感慨道友你这个徒弟收得好啊,连姓氏都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随即汉子也对柳千秋介绍了一下自己和身旁的少女。
汉子就是之前听过楚洧川提起过的蒲元义,而他身旁的少女就是其女儿蒲鸢离。
不过寒暄并没有持续多久。
不多时,或许是长年走江湖习惯的原因,柳白与蒲元义很快就吃完饭了。
只剩下柳千秋与蒲鸢离在继续慢慢地细嚼慢咽。
“那个,阿离啊,老爹先吃完饭和你柳叔叔有事相谈,我们就先出去在附近走着逛着,等下你吃完了把碗筷摆着就行,等你爹爹我回来收拾。”
吃完饭的蒲元义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放,对着蒲鸢离说道。
蒲鸢离白了蒲元义一眼。
“爹爹哪次说等自己收拾不还是我收拾的?”
蒲元义闻言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蒲鸢离眼看他这个样子,嘟着嘴道。
“得了,爹爹你就放心去吧,等下我自己收拾,不指望你。”
“哦,说错了,是不给您老添堵。”
蒲元义有些赫颜,不过转脸便严肃地看向身旁的柳白,伸出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兄,请!”
柳白也不拘泥,直接起身与蒲元义向着门外走出去。
吃着饭的蒲鸢离停下了嘴,竖起耳朵朝着门外听去。
眼见此景的柳千秋也是停下了碗筷,默默地嚼着嘴里的饭菜。
门外并未传来两人的什么谈话声,有的只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蒲鸢离有些意兴阑珊,端起碗筷正欲吃饭,突然她抬头看向刚刚停下碗筷的柳千秋,敲了敲自己的碗。
“呆子,你干什么呢?”
柳千秋赶忙端起自己的碗,有些不敢看眼前少女的眼睛。
“我刚刚看姑娘想听外面的动静,怕自己吃饭打搅了姑娘。”
蒲鸢离闻言挑起自己的眉毛看向柳千秋。
“真的假的?没想到你看起来憨憨的,倒是挺会体贴人啊。”
闻言柳千秋差点将自己的脸埋进了碗里,不过他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不停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才平静下来自己的心情继续吃饭。
正在他伸手去夹菜时,蒲鸢离皱着眉头敲着自己的碗,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柳千秋。
“你说,老爹和你师父这么秘密地躲着我们俩,到底是谈什么事情呢。”
柳千秋伸出去夹菜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随即迅速地将菜夹到自己碗里。
他摆出个笑脸看向身前的蒲鸢离。
“姑娘多心了,师父和蒲叔叔单独出去自然有他们的道理,说不得是些……嗯……私秘之事也说不准。”
说完这话的柳千秋连忙低着头大口扒饭。
扒着饭他想起那天那个跪在小屋前的黑衣男子,心情沉重。
坐在他面前的蒲鸢离一脸将信将疑地看着这个说完话一直低头扒饭的少年。
眉头紧锁。
……
日薄西山,一抹抹火红的云层悬挂天边,像极了新娘子出嫁的红盖头。
点点细碎的光线顺着郁郁葱葱的大树空隙洒向林间的空地之上,看起来有那么一丝丝美轮美奂的感觉。
山林之间,柳白负手和蒲元义并肩踏在这些点点细碎的光点之上。
两人均是身着朴素的粗布麻衣,看起来和寻常的小镇百姓无异。
不多时,或许是走得累了,两人就这样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柳白拿出腰间的酒葫芦,一把拔开嘴上的塞子。
“听说中土有一个剑修曾下南疆访友,随后作了一首诗传扬天下。”
“他在诗里面说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知,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蒲元义拿出别在腰间的烟斗,从腰间的袋子里摸出一把叶子烟仔细装在上面。
“我一个粗人哪里知道这些?”
柳白拿起酒葫轻轻往嘴里一送,小口抿了一口酒。
“是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
蒲元义拿着烟斗的手抖了抖,随即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手中的烟。
无言语。
柳白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对着身前的蒲元义笑了笑。
“世人都以为他是在安慰哪个求仕的朋友。”
蒲元义拿起手中的烟斗,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口绵长的烟雾。
本应是白色的烟雾此刻在霞光的照耀下也变成了红色,被过往的风轻轻吹散成各种形状。
他扭头看向柳白。
“柳兄可是已经想好了?”
柳白嗯了一声,仰头看向渐渐消失在天边的晚霞。
蒲元义沉默了一下,没在继续说话。
日头缓缓沉默,一抹夜色从两人的头顶缓缓笼罩而下。
直至将两人淹没在昏暗之中。
昏暗的林间空地上,那个手持酒葫的男子却是拿着手中酒葫对着天空干了一葫。
明明已然黄昏,他的口中却好似胡言乱语。
“我愿将成,光明将至!”
“当浮一大白!”
身前持烟斗的汉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切。
怔怔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