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殿,通体墨黑色的古朴造型,厚重,压抑,阴森沉重。黑色沉重的铁门,凶相的兽首门环,每个门环上挂着一条烧的火红的铁链,进门,房梁上垂着很多黑色的粗铁链,长短不一,错落有致,每条铁链底端都燃着火,为判官殿照明。判官殿中央垂下一个九尺见方的铁牢笼,牢笼的铁栏杆上被刻着符咒,牢笼悬在离地面三尺处,牢笼栏杆上缠绕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叫刑决,它是活的,可以边做任何的武器处决罪人。
在牢笼的六个方向,放着六张黑色木桌椅,每个木桌像是一扁轻舟。每个木桌上都放着一卷竹简和一支玉笔。玉笔有别,分别是神判的流云,人判的地声,妖判的魅羽,魔判的血铭,鬼判的渺烟,兽判的寻惊。
此时,天将破晓,判官殿空无一人,霜骨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轻轻的摘下面具放在桌案上,他从怀里取出那个小药瓶,倒出一粒红色的散着黑气的丹药,他吞下丹药痛苦无比,脸上的烙印如火灼般疼痛,整个身体的脉络被硬生生的打通。痛苦的攥住桌角,手心蔓延出冰冷的霜花,霜花蔓延了整个判官殿。他失去力气趴在桌案上,额头的汗珠和着泪水滚落下来。
他左臂蜷在桌案上,头埋在左臂里,他无声的痛哭着。
五岁时,他被送入了判官殿,为判官者,六亲情绝,无情无心。在冰室里,五岁的他被沉重的铁链困在冰柱上,刺骨的凉,并未让他觉得痛苦,反倒是自己身体反抗寒冰的滚烫折磨着他,让他难以承受,最后,他不得不选择妥协……他的血脉被冰封,他的过去被冰封。判官殿首领神官问他:“你是谁?”
“神岳……”他神志不清的回答。
神官出手狠狠的扇了他的左脸,他的左脸立刻红肿起来,眼睛几乎都看不清了。神官再问:“你,是谁!”
“神……神……岳。”
神官再次扇向了他的右脸,这次非红肿那么简单,这一巴掌几乎打碎了他满嘴的牙。
“你,是谁!”神官再问。
“我……我……”此时,他连话也说不清了。稚嫩的脸蛋竟被巨大的掌力震破,血一滴滴落在了地上。
神官捏起他的下巴再次问道:“你是谁?”
神岳清澈的眼神随着那满眼的泪水退去,变的黯然无光,他艰难的说道:“吾乃……判官殿神判……霜骨……”
神官甩手冷漠离开,束缚霜骨的铁链骤然收起,他沉重的摔在地上,冰冷的地面,冷雾散去,如同一个镜面一般,霜骨无意间看到了狼狈的自己,他仿佛受到惊吓一般,连忙后退,此时,他右手无意碰到一副狰狞的黑色面具,他轻轻拿起,有些费力,他将面具戴在脸上,柔弱的头颅仿佛不胜面具的重量,他低头看着冰面上自己的映影,突然笑起来低声说着:“……看不见了……”
二十五年间,他听异仁的指使,为怀苍除去了所有绊脚石还有可能成为的绊脚石。慢慢的,他的心真的冷了。他幼时如牛马一般在怀苍皇帝左右,怀苍皇帝却只宠他亲生儿子怀川,对他关怀甚少。为了巩固自己在辰洲的权利,笼络江野权势最高的判官殿,为表诚意,将怀苍太子送去判官殿为神判。可怀苍皇帝竟然将神岳与怀川掉了包。
“父亲,神官说要怀苍太子为神判,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毫无天赋可言,父亲为何要我代哥哥前去?”
怀苍皇帝背对神岳,不耐烦的说:“你小小年纪就担负怀苍重任,该庆幸才是。”
“可神官要的是哥哥,不是我!”
怀苍皇帝怒而转身,神岳见父亲怒言差点跌倒:“你不说,谁会知道!神官并未见过怀川!”
“父亲分的很清楚……”五岁的神岳绝望的说。
怀苍皇帝不愿与他多费口舌:“怀川乃怀苍太子,我是不会让他去铤而走险的!你必须去判官殿,这样辰洲各部才会甘心归服我怀苍!”
神岳难过极了,他连呼吸都觉得费力,终于他抬起头,却低着眼,收起即将落下的泪水,躬身行礼道:“拜别父亲!”
那日,乌云滚滚,地暗天昏,神岳毫无留恋的踏出皇宫,他紧紧握着这个秘密。
魂疆国攻打怀苍之前,怀苍皇帝曾召见过神岳。金光宝殿里,红烛热火,美女如云,奢腐之味,让人嗤之以鼻。红纱帐,三五舞姬与怀苍皇帝正纸醉金迷,神岳站在堂下,厚重的黑色面具下,一双冰冷的眼睛让人害怕,陪伴怀苍皇帝的舞姬匆匆离开红纱帐,怀苍皇帝醉醺醺的站起来衣衫不整的走出红纱帐,他走到神岳面前一步距离处停下:“如此凶恶的面具,呵……怪不得美人们会害怕。”
“贪酒色,恋权势,弃亲子……你,才更可怕。”神岳冷冷回击。
听他顶撞,怀苍皇帝的酒醒了几分:“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不过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我若不养你,你早就曝尸荒野,不知在哪投胎呢!”
听此真相,神岳心如刀绞,他咽下痛苦,恨道:“正是因为我时常记得自己的身份,才未将你碎尸万段!”
“反了!”怀苍皇帝掏出腰间的匕首向神岳刺去,神岳一个闪影闪到了怀苍皇帝身后。
“陛下,你在此酒色迷心,战士们为你征战还有何意义!”
“呵……”怀苍皇帝转过身,双眼醉酒迷离,“战士不就是为皇帝去死的吗?什么家国百姓,我只要在权势之巅,吃饱穿暖,有女人,有酒……”
神岳挥手扇向怀苍皇帝的脸,怀苍皇帝瞬间清醒了,他怒道:“我是你的父亲!你怎可对我动手!”
“只有在此刻,你才会知道自己是一个父亲吗!”
“呵……你本该饿死冻死,是我把你捡回来养大的!这救命之恩,你,非死不得报!”怀苍皇帝双眼充满了血丝,口口声声,理所当然。
“你把我送入判官殿时,我们就两清了。”神岳冷冷的甩下一句转身欲离开。谁知怀苍皇帝却急切的拦住了他:“站住!”
神岳停下脚步,怀苍皇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说:“魂疆国意图不轨,你帮我杀了他们的王!”
“这二十五年,我帮你杀了很多你不喜欢的人,那些直言进谏的人,那些为你出生入死却被你忌惮的人,还有辰洲中你认为的高手……我保护着一群豺狼虎豹,任由他们在辰洲之上为非作歹……这二十五年,我双手沾满鲜血慢慢长大,就为了还你一个救命之恩……你不是好父亲,也不是好国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希望你活着,包括我!你不过就是一个乡野乞丐,什么都没有得到过,你偶然得到宝物,便想要抓住一切,可你的魂魄里,没有为帝王的命运。这个国,是你捡来的,皇位也是你捡来的,我,亦是你捡来的。我与那城墙外的战士一样,不过是你的工具而已。”
“我捡到了,就是我的!”怀苍皇帝几乎疯狂。
“呵……自欺欺人……”霜骨冷漠道,“好好享受你的帝王之尊。毕竟,很快碎玉城便会沦陷了。”霜骨冷漠离开,十分决绝。
“你给我回来!”怀苍皇帝吼道。
“我自然会回来,亲手毁了这个地方!”怀苍皇宫里回荡着着阴冷可怕的声音,怀苍皇帝双目愤恨他朝空中飞舞几下匕首,然后气急败坏的将匕首狠狠丢在地上。
判官殿里,烧红的铁链上散出几粒火星,火星漂浮辗转落在了霜骨的手背上,火星顷刻化作冰凌,落地无声。
此时,判官殿的门开了,一阵风卷紧大殿,火星如同惊慌的萤火虫胡乱飞舞着,霜骨带上面具,恭敬的站立着。
一个红色的影子轻轻踏进了判官殿。是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虽然金色的面具遮住了她半张脸,可是她的美却丝毫没有被遮盖,反而多了几分神秘,半张面具像一只飞落的凤凰,凤尾轻轻的缠绕在她黑色如绸缎般的长发间。红色的衣袍飘逸若风拂春水,肩头有两片金色的残甲,仿佛饱经沧桑,又有几分男子的英气。她腰间坠着面具的另一半。
“神判怎孤身在此?”神官看似闲庭信步向霜骨靠近,实则整个判官殿都充满了压迫感。
“属下想来看看以往罪人的卷宗。”霜骨平静回答道。
突然,刑决从笼中冲出,迅速将他束缚,层层铁链缠绕,他立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
“神官这是干什么!”
神官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交出来。”
“属下之物,唯有流云,神官若要,收回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