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尔在掌心慢慢的摩挲着稻谷,仿若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若有所思道:“原来你不仅通书文,竟然也懂农耕?”
“什么你呀我呀,这是我王长琉的妹妹,巴特尔,如今突厥归顺于我朝,便用京中惯例,称胞妹一声王四姑娘就好。”长琉驾着马车而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笑道:“妹妹,快来,哥哥接你回家!”
突厥人和边关的将士大概第一次看到如此平易近人的王将军,目瞪口呆的看着长琉将我扶上马车。
我背对着巴特尔,道:“京中善此道者无数。大王子若是有心,可派使者,正大光明来我大胤学习。”
“多谢王四姑娘赐教!”巴特尔朝着我拱手,拜道:“这几日,是我突厥照顾不周,姑娘可否愿意给巴特尔一个机会,补偿姑娘?”
长琉此刻倒是好奇问到:“可不知大王子是怎样的补偿之法?”
“三日后,是我们突厥的春祭,恳请王将军,梁王殿下,王四姑娘出席此次盛会!”
我坐在马车里,卸下一身疲倦。摘下帷帽,倒在柔软的熏过香的动物皮毛中,喃喃自语道:“突厥的春祭,是阿姆都未见过的呢……”长琉无奈的看了一眼已经沉沉睡去的我,便替我应道:“那就三日后再见。”
“重光,这善后之事就交于你了。”长琉驾着马车,又有一队精兵护送,储昭晾突厥如今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便安心道:“你且去,我在这里等你们。”
迷糊之间,我问长琉:“梁王不走吗?”
“他还有些军务需要处理。”
“哦。”我推开马车的小窗,显然已经忘了将自己丑陋的面孔藏了起来,对着那个玄衣少年道:“王爷,你快些回来。”
依稀间听到他人的倒抽气的声音,以及那个少年温暖如阳的回答:“好……”
仿佛听到了满意的答复,我点点头,倒头又滚回那软糯的垫子中。
熟悉的熏香,让我一度不愿醒来。
直到长琉不顾兄妹之情,将我从马车上提溜了出来,我才知道,我已睡了一天一夜。
看着门口威严的石狮子,想必此处便是哥哥在北境的府邸了。
一脚踏入将军府中,挑眉,倒是不缺奴仆,再仔细一瞧,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看着周遭来去的女子,惊呼:“哥哥,这——”
“哎,可不是我,这都是重光做的好事。”
“他还真是——”不要脸!我心里啐了一口。
这些人里有些许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也有三十来岁,明显生育过的妇人……
“梁王平日,这般重口?”我小声的嘀咕,却被长琉抓了个正着:“可有不妥之处?”
我摇摇头,不知为何,心中徒生烦闷之气:“我不要她们近身伺候。”我拉着长琉,道:“让她们都去屋外等着吧。”
长琉只当我不习惯她人伺候沐浴,便道:“好。”
沐浴更衣完毕,才唤了其中一个梳头的娘子进来。
“姑娘这一路受苦了。”那人一见我,便重重磕头行礼,吓得我连忙扶起来,道:“娘子不必如此。”难道这是北境的礼仪?
“姑娘有所不知,您的事迹在这短短月余,已从京都传至整个大胤。”
“我?什么事迹?”
“舍身救侄,孤身一人独闯敌营,以及您成功种出了稻子。”我见她模棱两可的夸奖,只觉得头大,让她梳了个最常见的发髻,便将她打发了下去。
用餐时,才听的长琉一股脑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捋了一遍。
大概是我被掳走的第5日,长琉便知道了消息,气不打一处来的长琉,夜袭了突厥驻扎在城外的军队,突厥损失惨重。
此时,海日古忽然派人来送信,说待我到突厥后,他定会保我安全,前提是要长琉除掉他王位最大的竞争者,巴特尔。
长琉答应后,又觉得海日古此人在突厥除了守旧派的寥寥几人外,并无势力,便又发出消息,只要谁能保我的安全,便能让其不费吹灰之力登上王座。此言一出,突厥内人心惶惶,几个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小王子,都开始跃跃欲试起来。
而此刻,我的嫂嫂,刘羽惜在我与她种的那块田中收到了第一批稻子的成熟,且产量高于其他几块对比的试验田,纵使试验还不十分完善,她却还是通过长公主,上报给了圣听,并道,此法只有我一人懂,若能救回我一人,大胤就不会再有饥荒!
而镜山那批被招安的土匪,此刻也齐齐跪在皇宫门前,上书于皇帝,将我说的天上有人间无一般。
总之,我如今算是在大胤光荣的走红。这个正面影响几乎赶超我的胞兄王长琉。
更扯的是,因众人都知我面容有损,她们为了效仿我,居然流行起了“无盐妆”,以胭脂着重点涂于局部,制造出红斑的错觉。
“你可知帷帽一夜疯涨?”
“京都南山的竹子已经快被砍秃了。”长琉扑哧笑了出来,对我道:“长宁,你不用再以纱覆面了。”
“哥哥——”
“长宁,军中三戒,不可饮酒,为兄今日以茶代酒,敬你三杯。”
“这第一杯,我作为王长琉敬你,谢谢你舍身救我妻儿。”
“这第二杯,我作为大胤的百姓敬你,谢谢你让我三餐有饭可食。”
“这第三杯,我作为哥哥敬你,谢谢你相信我,相信我——”
“哥哥,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救我——”我看着涨红脸颊的长琉,此刻他的眼泪早已在眼眶,我托住他颤抖的手,从他手中接过茶盏,一字一句道:“哥哥,我相信你,就算我不是那种稻的仙人,就算我不是舍身救了嫂嫂与团团,就算我今日只是单纯的被突厥人掳了去,你,王长琉,我的哥哥也定会拼了命的来救我。”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颤抖的点头,说不出半个字来。
“哥哥,我就是这样坚信,你一定会来救我,所以才努力的活着,但凡有一线生机,我都紧紧把握住。”
“对不起,长宁,是哥哥来的太晚!”
“我太怕,太怕我逼得太急,他们会玉石俱焚,我太怕突厥内斗会伤害到你……我……”
“哥哥,一切过去了,我不是平安回来了?”我无法将眼前这个哭成孩童般的男子和他人眼中伟岸的将军联系起来,忽然道:“哥哥可见过团团的画像?”
“家书中,羽惜会搁几幅图,怎么?”他哽咽的问。
“画师观察的定不如我仔细,明日我再画几副他出生时的模样,洗三的模样给你可好?”
这么一打岔,长琉也逐渐收起内疚的情绪,慢慢稳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