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十八显然是小瞧了我。作为外乡人,王十八既能打听到猎户的野猪肉极其有名,我随意问一下路过的人,必定也是知道的。
只是——
王十八和我面面相觑。羊肠小道上躺着一个带血的少年,看着伤势……我抬头看看两边的峭壁:“应该是受伤后,再掉下来的。”王十八瞧了一眼,面色如常。
“宁小姐,不继续比赛吗?”
不愧是王家养出来的护卫。我心里暗暗佩服。“他死了吗?”
“快了。”王十八道:“小姐想要救他?”
我见少年身上褴褛的衣衫很是眼熟,道:“他穿的有些像兵卒。”
王十八听我一说,微微皱眉,俯下身子,向那少年胸口摸去。片刻就找到一块打磨的有些粗糙的铜牌。“还真是。”
“铜牌?”我有些惊道:“前线的将士?”
问题一下子严重了。
王十八二话不说背起那人,道:“宁小姐,无论这个人是逃兵还是被敌追杀,王家之人都必须……”我点头道:“我懂,祖训。”
王家的侍卫受王家教导,自然也懂得家国不可分。
“你带着他,我先去通知叔伯。”思来想去,兵分两路最佳。
王十八点头,拱手道:“好!”
待王十八将那手上的将士送到小院时,村中的几个大夫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
只是村中的大夫平时最多看个头疼脑热,从来没有接过这样的病人,只能先止血消毒,后半夜,那人忽然发烧,说起了胡话,众人束手无策间,我咬咬牙道:“或许我有办法。”
“宁丫头何时学了黄岐之术?”
“京中嫂嫂颇通医理,我在她那里学过些。”我对几位叔叔行礼道:“这般再拖下去,这位将士必死无疑,不如让长宁一试。”
“丫头,你可知道……”
“叔父,此刻没有多余选择。”我深吸一口气,对几个大夫道:“方才我看诸位用了仙鹤草,白芨等常规的止血草药,这些草药虽是止血良药,但若他除了肉眼可见的刀伤外,还种了其他的毒呢?”
“中毒?”众人这才注意,那个将士本来因失血过多发白的面孔,此刻却开始微微泛着紫。
我将刚才于路边采下来的野葛,研出汁水让其饮下,果不其然,他渐渐的安静了下来,虽然高烧未退,但终究醒了过来。
“叔父——”我走到叔父身边,耳语了几句,对上叔父惊愕的表情,后退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如常:“那么长宁先行告退了。”
“宁姐姐,那小将士如何了?”因帮不上什么忙,长瑜被挡在了门外,此刻也是颇为好奇里面的情形。
我却恍若未闻,径直往门厅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呕了起来。
“宁姐姐!”
“莫声张,不碍事。”我一把拉住他,道:“只是我胃里翻腾的厉害。”
庄子里不如家中方便,长瑜折腾了好久,才为我寻来一杯茶水。我见他有许多疑问,便道:“那小将士,活不过今晚子时。”
长瑜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姐姐刚刚不是已经想出法子救他了吗?”
“我只是想出了法子,让他回光返照而已。”话音刚落,就听到房门打开,叔伯们鱼贯而出,眉目暗沉,看着,不像有好消息。
“长瑜。”三叔父第一时间走了过来,交代了一下那将士的后事,见我已将帏帽摘下,神色戚戚,走到我身边,道:“后怕了?”
我默默点头。
“好孩子,你做的对。”三叔父摸了摸的我发髻,道:“只是这样的方法,切不可在外人面前……”
“长宁懂得。”我低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过去不那么害怕。
“王十八,送小姐回老祖宗的院子里去。”
月色如洗,谁都不会想到这样静谧的夜晚,蝉鸣,微风,阵阵果香的庄子里,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刚刚结束。
祖奶奶和阿姆一直在等我。长乐一行因玩的累了早早歇下,她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我和王十八玩得忘了归家的时间。
“丫头,你是如何想到用野葛?”
“嫂嫂曾给长宁一本苗疆药王处得来的医书。有一篇中有写,南诏各国盛五毒,常用五毒淬炼的毒汁涂抹于兵器上。中招者毒性慢慢渗透,十指渐黑,静脉粗涨,陷入魔怔,最终七窍流血而亡。世上无药可解,唯有断肠草可以毒攻毒,尚有回光返照之的机会。”
“那你又是如何辨别那是驻守南疆的将士?”祖奶奶将门出生,向来对此事比较在意。
我虽有些还未缓过劲来,却还是解释道:“琅玡地处帝都东南角,若是漠北一代,去往帝都送信根本不会经过琅玡,这是其一。”
“长琉于年前大胜阿穆隆,如今北狄政权动荡,自顾不暇,断不敢与我朝争锋。这是其二。”
“我看过王十八从那人胸口中翻出的铜牌,上面刻着是孔雀。”我朝前线将士每人都会随身佩戴一块铜牌,上面刻着籍贯,与姓名,有些将士还会在铜牌上刻上自己的信仰。“整个皇朝里,将孔雀当作守护神的,只有摆夷人。”
祖奶奶点头,昏暗的灯光中,只能听到她的叹息。
阿姆不懂战事,见祖奶奶问好了话,便将我带回了房间。
“一天在外,还碰上了这样的事,赶紧洗一洗,去去晦气。”
“阿姆……”我将她抱住,一头扎进她的怀中:“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阿姆摸着我的长发道:“丫头,你没有做错。”
“只是这样夺人性命的决定,不应该出自你口。”阿姆微微叹息:“不过现下你的叔伯们应该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那摆夷人带来的到底是什么讯息,我无从知晓。
只晓得三叔父只身一人上京了。
嫂嫂来信说,她娘家的伯父与哥哥带兵增援了南疆。具体什么事,信中也不便详谈。我想,多半因与那摆夷将士带来的讯息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