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匀在石门上敲了几下,问旁边的两位少年:“你们听出来什么没有?”
陆放舟和狄舒纷纷摇摇,表示什么也没听出来。
谢匀叹息说:“唉,你们小小年纪,怎么竟也如耄耋老人一般,耳目不聪至此?”
陆放舟不禁反唇相讥:“那你又听出什么来了?”
谢匀说:“听出来这道石门特别厚。”
陆放舟说:“光用看的就知道这道石门特别厚了,还用你去敲敲打打?你就不会说点有用的?”
谢匀说:“我好歹是你五叔,说话也不知道客气点,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看到这石门厚,但它未必就如你所见到的一样,光凭表象作判断,极容易陷入错误的泥沼里。”
“那你现在知道这道石门厚了,这又有什么用呢?”陆放舟不服气地问他。
“第一,这道石门这么厚,说明它不宜强开;第二,这里是典武帝的行宫,肯定不会说安排这道石门在这儿就是个摆设,它必然有打开的办法,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这石门的机括所在。一般来说,像这种机括,要么设计在其内里,要么设计在其表面,这道石门这么厚,那么机构就在石门内里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我之前在这儿研究了半天,就是想找出石门机括的具体位置。”谢匀有条不紊地说道。
“那你找出来了?”陆放舟问。
“当然,这点东西哪里难得倒你五叔呢。”谢匀笑意盈盈地说。
只见谢匀移至一处,然后将手覆上了石门,在那儿连击九下,之后陆放舟就听到石门中传来了一阵机括的转动声,不一会儿,谢匀方才所击之处,就现出了一个九横九纵的方盘来。
“这是什么东西?”陆放舟好奇问道,这玩意儿看着像棋盘但又不是,纵然他年少博学,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这是九琴。”回答他的不是谢匀,而是狄舒。
这倒令陆放舟有点意外,他不禁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九琴的?”
狄舒说:“我之前遇到过一个老伯,他就有这个东西,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是九琴。”
那还是他小时候的事,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这件小事记得那么清楚。当年他刚从刘康坊打完酒回来,就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以为他是讨饭的,于是就给了那个老人一个比轮,谁知那个老人没有收下他递过的还沾着活人体温的比轮,只看着他手里的酒壶说,要是可怜他便赏他一碗酒喝。那壶酒是他替家里打的,他思索了半日,最终还是给老人的那个破碗里倒了一碗酒,老人抖抖索索地喝完了,然后对他说要给他弹奏一曲以为报答,随后老人就拿出了那个九横九纵的方盘,用那个奇怪的东西给他弹奏了一曲。老人奏完一曲后,便站了起来,他这才看见老人竟然只有一条腿,那个老人对他笑了一笑,之后就消失在了萧瑟秋风中。
“喂,你作什么发呆呢?”陆放舟的声音打断了狄舒的思绪,“我问你话,你怎么理也不理?”
狄舒忙将自己的心神给拉了回来,说:“陆大人问我什么?”
“我问你知不知道这个九琴怎么用?”陆放舟说。
狄舒看了看那石门上的方盘,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他这种根本不晓音律的,也用不了九琴。
谢匀在一边笑了一下,说:“你阿父不通音律也就算了,如今养了个儿子也不通音律,你们还真是一脉相传呢。”
陆放舟瞪了谢匀一眼,说:“这么奇怪的东西,不会用也属正常好吧。”
谢匀笑着不和他争辩,说:“石门上面突然冒出了个九琴,想来这典武掉的意思是要人用这九琴弹奏一曲方许入内了?”
陆放舟说:“这下子没辙了,我们谁都不会用这九琴,如何弹奏一曲?”
“谁告诉你我不会用这九琴了?”谢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难道你,你会……”陆放舟因为太难以置信,所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谢匀慢悠悠地说:“你五叔我年少时也是知文书、晓音律的倜傥公子一名,会用这九琴有什么奇怪的?”
然后,谢匀小心地抚了一下石门上的九琴,说:“这九琴看着奇怪,其实和普通的琴也没什么两样罢了。只是普通的琴,琴弦在外,这九琴,琴弦在内,弹奏九琴是通过九琴外面的九根木柱拨动里面的琴弦,和普通的琴大同小异。”
陆放舟听明白了,只是他还有一个疑问,“那典武帝放一九琴在这里,是想让人弹奏何种曲目呢?”
谢匀说:“你知道典武帝最喜欢的是哪个曲目吗?”
陆放舟恍然大悟道:“是遇仙曲。”
相传,典武帝听说了宣高祖的事迹后,便也想去隐龙峰会见一下那位仙人,只是他两次前去皆遇仙人而不得,于是便在隐龙峰下重筑遇仙台一座,然后又亲谱遇仙曲一支,自己于遇仙台上弹奏此曲,欲引仙人下界相会。后来,他回宫后,又命宫中琴师习此一曲,常在思明宫内奏与他听,据说,若琴师弹得好,他便赐其百金,若弹得不好,便要叫人砍去琴师的双手,宫中琴师无不惶惶。
谢匀说:“听琴原是为了陶冶心性,这典武帝倒还添了几分杀戮之气,也不知他听这琴是做什么?”
“帝王的心思谁知道呢?”陆放舟说,“你会这遇仙曲么?”
“不会。”谢匀说。
“那我们不还是进不去?”陆放舟说,“也不知你费这么多功夫在这儿干嘛。算了,狄舒,我们走吧。”
狄舒看了看陆放舟,又看了看些匀,一时没有决定好怎么办。
“你还不走?看他干什么,他又开不了这门,既然进不去,那我们就不要再在这儿浪费时间了。”陆放舟一边说一边就要离开这个地方。
谢匀啧了两声,说:“你这毛躁性子,就是欠磨炼。我说不会只是逗你玩儿的,当真你五叔不会么?”
陆放舟于是停住了脚步,小声嘀咕了一句“无聊”。
谢匀没有再理会他,只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拨动九琴上面的木柱,随后,陆放舟和狄舒他们便听到了失传已久的遇仙曲。
一曲终了,那石门果然在轰隆声中打开了。
石门后面是一个布满了石柱的房间,每根柱子都有成年男子小腿般粗细,柱子与柱子之间大约只有两人来宽,那些柱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室内,像一个个戍守地宫的卫士。
“这里立这么多柱子是干嘛用的?”谢匀一边往那个立满石柱的房间走,一边问道。
“反正不会是用来捉迷藏。”陆放舟在一旁说道,虽然这个房间用来捉迷藏确实不错。
“欸,说不定这里还真是用来捉迷藏的,依我看,这里用来捉迷藏是最合适不过了,特别是和美人儿一起捉迷藏。”谢匀经陆放舟一提醒,似恍然大悟般说道。
“典武帝可没你这么无聊,也没你这么有情趣。”陆放舟在一边冷冷地说。
“你怎知他没有?”谢匀反问道。
陆放舟说:“典武帝虽然晚年做了好几件糊涂事,但他总体上也不失为一位明君,两征南蛮,开辟河道,修编历法,这样一位帝王,怎会做出此等荒诞不经之事?”
“他修地宫、求长生,已经够荒诞不经了,再做出这么一两件来又何妨?”谢匀说。
陆放舟反驳说:“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
谢匀笑着说:“说他不会做出此事的不也只是你的想法?”
陆放舟没话说了,于是只能哼了一声。哼完之后,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据说,这遇仙曲失传已久,你怎么会弹奏这首曲子的?”
“谁说失传已久的?那遇仙曲现如今就在你阿父的手上呢,你倒还反过来问我这些?”谢匀奇道。
陆放舟从来没有听自己阿父说过这事,于是也有些吃惊,“我怎么不知道我阿父那里就有遇仙曲的曲谱?”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谢匀轻描淡写地说。
陆放舟还在为遇仙曲的曲谱就在自己阿父手上,而自己阿父却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而心烦,“阿父怎么从来不跟我说这事呢?”
“大约,你阿父怕在你面前丢脸所以就没有告诉你吧。”谢匀又抛出了一个令陆方舟很是在意的话题。
“丢脸?他为什么怕丢脸?不是,他为什么会觉得跟我说起这件事情就会丢了他的脸?那遇仙曲跟这又是什么关系?”陆放舟肚子里有诸多疑问,此时不由一口气问了出来。
“你想知道?”谢匀回过头笑着问他。
陆放舟有点呆呆地点了点头。
“想知道的话,回家问你阿父去。”谢匀哈哈大笑了两声,“你阿父要是听到你问起他这个,想必他的脸色一定十分精彩。”
陆放舟原本十分期望从他这里听到答案,没想到谢匀又把这个事给轻轻抛开了去,不由大为失望,还有点生气,“不跟我说就算了,何必引个话头让人好奇?你这种行径实在是太卑劣了。”
谢匀说:“所谓当其子不言父过,虽然你阿父当年干的事儿,也算不上过,纯粹是他犯蠢而已,但是我现在在他儿子面前说起他当年的蠢事,怎么也有点不厚道,你还是回家问你阿父吧。”
“哼,你什么时候干过厚道事儿?这会儿倒讲起厚道来了,真是让人笑掉大牙。”陆放舟不满地说。
“哪有你这么说五叔的,对长辈要客气知道不?”谢匀更加不满地说。
“谢前辈,这房间的尽头好像有什么响动?”狄舒突然说。
“反正不会是仙鹤的叫声。”谢匀半开玩笑地说。刚才的响声他也听见了,不是很重但也说不上很轻微,就像有人轻轻地敲了一下石头。
那声响动过后,这间布满石柱的房间又安静下来了,半天没有别的什么动静了。
听到谢匀又在拿仙鹤的事情开玩笑,陆放舟有点不开心了,说:“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提仙鹤的事?”那件事可以说是他的一个污点了,他当时的表现简直太损他聪明俊彦的身份了。
“不能。”谢匀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你爱说你就说吧,反正本大人不会放在心上,也不跟你一般计较。”陆放舟听到谢匀的回答,不禁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
谢匀哈哈大笑,说:“这事儿够我乐上一阵了,怎么能不提呢?”
陆放舟气鼓鼓地不想理他。
这时,他们之前听到的那种声音又在室内响了起来,谢匀觉得要去看一看,于是他们三人循着响声的来源,朝着响声发出的方向走去。
由于石柱的隔断,谢匀担心那两个少年和他走散了,于是提醒说:“你们不要分心,紧跟在我后面,别走散了。”
等他们穿过那些石柱,来到房间的尽头之时,看到房间尽头是一排铜鹤,和他们之前在遇仙台上看到的一样。
“一、二、三……九,这里居然摆了九只铜鹤,这典武帝难道是一个爱鹤之人,所以才立了这么多铜鹤在他的地下行宫里?”谢匀数着铜鹤说道。
“喂,你们要不要骑着这仙鹤走?这里有这么多仙鹤,够你们骑的。”谢匀打趣之前在遇仙台上要骑鹤的那两位少年说。
“哼,你自己骑着仙鹤走了算了,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要让我们看到你。”陆放舟冲着谢匀说。
“欸,我可没有骑鹤的爱好,还是让你们来好了,你们之前不是要骑着仙鹤走么?”谢匀脸面笑意地说。
陆放舟愤愤不平地重重“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那九只仙鹤中的左数第三只,突然弯下了脑袋,,然后轻轻地啄了一下地面。
“原来我们之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狄舒有些惊奇地说,“这铜鹤还会动呢。”
“铜鹤下面有机括,它们自然能动。”陆放舟说,“只是不知道典武帝放一排铜鹤在这儿是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