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似乎被安排上了一条轨迹,道路很宽,方向很明,冉鹏飞有充分的空间享受这条轨迹上的自由,可能一个人毕生的追求也莫过于此。属于他的这场冒险并没有停止,隐约中又隐藏着什么,唯有继续下去,他才能探究其中的奥义。
冉鹏飞把这些禁锢过的人都称为“幽魂”,因为他们好像并不喜欢被称之为“人”。可能是因为在那段历程中,自己的灵魂已和躯体剥离,那个样子的话,还能叫“人”吗?不过如今倒是相安无事,一般情况他们都不会去打搅冉鹏飞的生活,他们喜欢安静,更对整洁有着严苛的要求,尤其是陆朝红,俨然成了冉鹏飞的管家婆,时时刻刻监督着他的起居。按理说在相识后,人对人之间会慢慢的表露出自己的诸多缺点,熟了,自然就开始包容,否则就是格格不入,也必然难以长久。但陆朝红毕竟不是人,冉鹏飞就算再熟络,也终究还是有种被威慑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在心里,而是在骨髓里。
“好了,这回干净的连我都舍不得住了!”
冉鹏飞自言自语,其实也是说给陆朝红听的。
有了董智才的建议,冉鹏飞依然没有接听叶志超的电话。那些幽魂说的也有道理,他没有宅在家中的理由,如果是这样的状态,那和禁锢也没有什么区别,尤其是精神的禁锢,精神的禁锢代表着希望的破灭,没有希望的人,是可怕的,更是可悲的。
“那个……”冉鹏飞对着空空的房间犹豫的说着:“今晚的梦,会是怎么样的?”
一片安静,冉鹏飞眼珠乱转,等待着回复,正当要失望之时,还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杜建龙的声音传来。
冉鹏飞知道杜建龙是最没有耐性的,他更喜欢和白川聊天,因为感觉压力没有那么大。
“呃……建龙大哥,抱歉抱歉。”
“我虽说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一个理儿。”杜建龙不耐烦的现身出来,指着客厅的电视机:“这是电视,我们那个年代就算没见过,可我也知道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什么意思?”冉鹏飞狐疑的望着杜建龙。
“你说你看个电视剧,如果有人一直在旁边给你剧透,你看第一集的时候,就知道大结局是什么,你还有心思看下去吗?”
冉鹏飞心中一愣,这种感觉的确有过。热播的电视剧还在更新,他自己就没忍住看了分集剧情介绍,之后就没有再追过了。还有自己带谢文瑜看电影的时候,自己虽说提前受过枪版的折磨,但他还是忍不住和谢文瑜透露后面的情节,结果嘛,自然是少了诸多乐趣。
“他说的没错!”是董智才的声音。
“啊……才哥。”
“做人的时候,为什么觉得精彩,觉得有很多的希望,就是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我,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对付那些迂腐的人,我可以通过我的关系来处理这件事情,我又怎么会想到,我会在听完一首曲子后,就崩溃,乃至沦落如此呢?”
董智才的身形站在窗边,阳光透过他虚无的身形,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层淡淡的薄影。他们应该没有影子才对,冉鹏飞眨了眨眼睛,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了。房间恢复了安静,刚才说话的痕迹全无,就好像做了一个短暂而真实的梦。
“你呀……”川哥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
“川哥!”
“别在家里宅着了,出去透透气也好啊!对不对,不是都说了嘛,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听了川哥的话,冉鹏飞也没再追问。说是出去透气,但他总是不知不觉的被一个方向所吸引,那就是郊野公园。夏日里公园的绿意的确是沁人心脾,冉鹏飞无意欣赏,只是在里面漫无目的的溜达,他甚至不用看路,身体里所有细胞的本能就会将他引向渠南公墓。那里没有任何的变化,守墓的老头孤独的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他远远的看着冉鹏飞,似乎欲言又止,好像在冉鹏飞的背后有什么东西似的。冉鹏飞回头,什么都没有……
随便和谢文瑜还有以前的朋友聊了一些话题,之后便是看书、上网,无聊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可到了夜晚却又感慨这一天怎么这么快。冉鹏飞已经不再纠结为什么每次梦醒之后,自己都躺在床上,这次他索性直接躺在床上,等待困意的袭来,或许是耗费了一些体力,困倦来的竟然如此之快,冉鹏飞刚打了一个哈欠,便觉得周身发冷,然后……眼前就已不再是自己的卧室。
走廊,黑黢黢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房顶有一串灯随着走廊延伸,但还不如没有,因为那些灯大多数都是坏的,仅有的几盏虽然勉强支撑着,也是忽明忽暗。纯粹的黑暗并不可怕,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瞎子,或者干脆闭上眼睛。黑暗里微弱的光线才是恐惧的催化剂,看不清、猜不透、想去看、害怕看,好奇与恐惧摩擦的声音会让人发疯。冉鹏飞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呆呆的站立着,煎熬或是享受,他如今竟有些麻木。
自己是个男人,没有镜子,他看不到自己的面容,可是他一定知道,这幅面容一定不会好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脏兮兮的脚上套着一双破旧的脱鞋,身上的衣服很宽松,白色的粗布上还印着淡蓝色的条纹,胸前的位置有星星点点的暗红色,那些颜色已经干涸,可还嗅得出血液的味道。这是一身病号服……
冉鹏飞的面前只有一条路,他想站在原地等待梦醒,他也知道那是奢望的事,在各种各样的梦中,他不能控制自己,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他自己。不管是谁,走下去都需要极大的勇气,或者战胜一切的好奇,或者……那是唯一的生路。他稍稍抬了抬腿,又看了看自己干枯到没有血色的双手,此时,还可以支配身体,前方又会是什么?
冉鹏飞呆呆的盯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走廊,两边的门都是锈迹斑斑,铁锈红的像血,也可能那本来就是血迹。地板上也是类似的场景,他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贴在肮脏的地板上,影子旁边的光不是灯光,白白的、柔柔的,身后一定是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