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诏,昭元十八年,八月十五。
燕京城内早已是灯火通明,百姓们为庆祝中秋团圆佳节,处处张灯结彩,小摊贩们在街道上摆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灯笼悬挂的写有灯谜的彩纸引得不少观赏游玩的行人驻足。
夜市琳琅满目,街边均是雕花精美的陶瓷工艺品,大小不一、具有鲜艳色彩的风筝等等,摊主们吆喝着,行人笑着。中秋佳节,除了手工艺品和灯谜以外,当然也少不了民间小吃了。身着粗布衣裳的夫妻的烧饼摊、一手拿着烟斗,一手忙着制作糖人的老者…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声:“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喽!热乎乎的烧饼嘿。”“娘,我要那个糖人嘛!”……
“阿姐阿姐!我也想要糖人好不好嘛?”软糯的语调传来,手指被另一只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扯了扯。
江瑶止住脚步,蹲下平视着那双水汪汪的带着撒娇和祈求意味的眼睛,说:“糖人吃多了可是要坏牙齿的,我们不买好不好,阿霖乖哦。”
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看着她,小手却开始拉着她的手晃着,小身板一下左,一下右的扭着,竟继续撒起娇来。
昨日被爹训斥,今儿个好不容易能出来玩一个时辰,出门还碰上这个跟屁虫,干啥都得供着这个祖宗,害得本大小姐都没法自个儿玩得尽兴,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的要求本小姐今晚一个都不答应!
江瑶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露出一个她自认为看起来…“和蔼”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和你说哦,这外面的东西不像府里,不能乱吃的!”
看着面前的大眼睛露出了疑惑,江瑶故意挤眉弄眼的小声说:“这外面的东西是最脏的,什么做糖人的糖浆啊里面多的是别人的口水,脏得很!吃了可是要得病的知不知道!”她继续看着大眼睛从疑惑变得震惊,想着,这个小兔崽子要上钩了吧!本小姐真是蕙质兰心,绝顶聪明…
还没等她脑袋里想出下一个词来夸自己便听到面前的江霖喊道:“阿姐你骗人!上次我看到你偷吃糖人了!你都没有得病!”声音依旧软糯但是含着明显的委屈和不满。
江瑶无奈,自己这个弟弟真是随了自己,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使出各种撒娇讨好卖乖的招数,简直就像爹说的…不行不行,本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只好领着委屈巴巴的江霖走到卖糖人的小摊子前,本在闹脾气的江霖一看到糖人就两眼放光,什么东西都抛之脑后了。他指着做好的糖人喊着:“阿姐我要这个!还要这个!这个也喜欢!”
身旁的婢女合欢看着圆乎乎的江霖,不禁笑道:“五少爷可真好哄,有了好吃的就什么都忘了,大小姐对五少爷真好。”江瑶白了那个小圆球一眼:“我才不想管他呢,要不是他一哭我可烦,本小姐早就揍他了,还想吃糖人,哼!”合欢无奈的笑着,说:“大小姐嘴上这么说,心里可疼五少爷的紧呢!”
合欢从小就跟着这位尚书府大小姐,虽说江瑶总是嘴硬,但是心却软得不行。嘴上说着讨厌江霖天天喊着要胖揍他一顿,若是江霖在学堂真被同龄的公子小姐们欺负了,她第一个冲过去护着。
摊主做完了前一个客人的糖人,看着面前的江霖,亲切问道:“小朋友,你要什么样式儿的糖人呀?”江霖挠挠脑袋,小心翼翼地问:“老爷爷,可不可以给我做一个霖字呀,就是上面一个雨,下面一个林的那个霖字!”
江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声对一旁的合欢说:“他这两天在学堂刚开始练字,师傅让他写自己的名字,现在就开始显摆上了,幼稚死了!”合欢看了一眼这个刚哄好的小少爷,怕他再哭闹,赶忙对着江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老者被一本正经的江霖逗乐了,哈哈笑了两声:“当然可以了!”便开始为面前的小大人制作起糖人来。制作完糖人,江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霖”,合欢给了摊主几个铜板以后,江瑶拉着江霖,几个人继续慢悠悠地东逛西逛。
江瑶边走边看着小心翼翼护着糖人的江霖,看得出他喜爱这个糖人,却是不舍得咬一口。她嘲笑说:“自己闹着要糖人,拿到了又不吃,怎么着,要带回去当宝贝供着吗?”江霖白了她一眼,继续盯着糖人,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似的。江瑶又说:“哼,真是没礼貌,也不看看是谁给你买的!”正说着,突然一个人掠过他们面前,江霖手中的糖人竟被生生夺去,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个写着飘逸的“霖”字糖人便被往后抛去,甩在身后追随的一行人为首那厮的脸上,竟直接断成了两截。
江霖看着自己护了一路的好不容易得到的糖人,嘴巴张着,两滴眼泪从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掉出来,正要发出令江瑶崩溃的哭声之时,江瑶迅速捂住江霖的嘴巴,对江霖说:“阿霖别哭,姐姐给你抓这个混蛋。”
她让随行的合欢等人看好江霖,转身便恶狠狠的向抢了糖人的家伙瞪过去。什么坏东西,好不容易哄好了这个小祖宗,又来坏本小姐的好事!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看他的一身金色刺绣缎面衣裳,想来家境非富即贵,但却一副正在逃跑的样子。看来是在躲后面这一行人,想是哪家公子做了什么错事,为避免责罚逃出来了。江瑶想着,但是你惹谁不好,非要来惹本小姐。
那人慌忙朝着江瑶作揖以示赔罪:“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说完拔腿便要跑。见他一拔腿,江瑶迅速追上去,顾不上身后合欢和江霖等人喊着的“大小姐!!”“阿姐!”身后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人也喊着:“快跟上,二少爷又跑了,追不到回府有你们好果子吃。”江瑶心想,果然是哪家纨绔子弟,她平日里最瞧不上这些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公子,若是自己有一副男儿身,定当要做栋梁之才。
那人跑得极快,当晚正值八月十五中秋灯会,街上熙熙攘攘,跑了没一会儿他便把身后一行人甩得老远。
陆越放慢脚步,开始慢悠悠的整理自己因逃跑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襟,顺手撩拨了一下头发,不屑的勾了勾唇:“酒囊饭袋。”
“喂,你是在说你自己吗?酒,囊,饭,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