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秀容大学二年级下学期的十一月,文斌坐在回家的列车上,他呆呆地向车窗外望去。
天空灰蒙蒙的遮住了视线,连绵起伏的群山,在朦朦胧胧的雾气中,大地都沉浸在寒冷的初冬之中,草儿枯黄了,树叶落光了,唯有三三两两的,依然绿意浓浓的松柏。
给这寂寥而又苍凉的大地注入了些许生命的活力。路边的衰草,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新霜。
李文斌这次请了二十天左右的探亲假回家,他已经足足五年没有回家了,也确实想回去看看了。
他时常挂念着家中的老母亲和年幼的女儿,当然也牵挂着妻子邓晚霞。
但一想到晚霞,他内心就充满了矛盾,他也想见她,但那是实实在在的兄妹情。
尴尬的身份,阻止了他那无数次想回家的冲动,他回去无法面对晚霞,不知要用怎样的身份去面对她。
他觉得自己辜负了所有的亲人,没有照顾过幼小的女儿一天,没有对母亲尽过一天孝。
而对妻子晚霞,他因违心娶她,而违背了他对她的诺言。
他陷入痛苦、自责、愧疚的深渊中无法自拔。他这次回家的目的还有一个,就是想劝妻子和他离婚。
来到家门前,他内心纠结,矛盾,想进去但又怕进去。仿佛那就不是自己的家,而是一个从未涉足的,充满神秘而又恐怖的地方。
他伸出右手举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又放下,过了片刻又举起右手,还是停在了半空中,手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扣了扣门,开门的是五岁的女儿薇薇,她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薇薇穿着一件鲜红的羽绒服,一条黑色棉裤,一双红皮鞋。
她忽闪着天真的大眼睛迷惑地看着文斌说道:“叔叔,叔叔,你找谁。”
女儿那稚嫩的甜甜的声音,像针一样刺在文斌的心上,痛得他要晕过去。
他怜爱地抱起女儿说道:“薇薇,是爸爸,是爸爸来看薇薇了。”
他觉得喉咙有些什么东西堵住了,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完这句话。
老话说,人亲骨头香,也许就是这个缘故吧。
薇薇听说是爸爸,马上就高兴起来。
她定定地看着文斌说道:“爸爸,真的是你吗?薇薇真的好想你呀!”文斌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用手爱抚的摸着女儿的小脑袋,重重地点了点头。
晚霞听到动静后走了出来,呈现在她眼前的文斌,穿着一件黑色的中长羽绒服,一条黑色的裤子,一双黑色的皮鞋,脖子上挂着一块灰色的围巾。
手里拎着个拉杆箱,面容憔悴苍白,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身体也比两年前消瘦得多。
有一种浓浓的阴郁和忧伤笼罩着文斌的脸,他一副没精打采,疲惫不堪的样子。
晚霞穿着一件紫色毛衣,一条黑色的裤子,一头染成棕黄色的头发,随意地用黑皮筋松松垮垮的扎着,她的眼睛依然还是那样的明亮,亮得像一池没有微尘的清水。
在晚霞看到文斌的一刹那,她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惊喜,还夹杂着一丝的心疼。
文斌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回家了,现在突然回来,是想通了,回心转意了,还是过够了流浪生活想回家了。
只要他全心全意爱这个家,自己对他过去所犯的错将既往不咎,就像从没发生过一样,自己愿意和他白头偕老。晚霞暗自思忖着。
晚霞喜形于色地接过文斌手中的行李,关爱地说道:“你终于肯回来了,累了吧,快进屋休息休息,一会儿饭就好了。”
“嗯,回来了。”文斌眸光游移,不敢看晚霞的脸,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磁性的嗓音低沉,答语简短。
文斌的母亲听到他们的声音,知道儿子回来了。
她三步并着两步小跑出来,扑到儿子的怀抱中,喜极而泣地说道:“你这没良心的,终于知道回家了。”
文斌已经五年没有看到母亲了,母亲比以前老了许多,脸上增加了不少的皱纹,也增加了许多白发,背也明显比以前弯了。
文斌看到母亲那佝偻的身躯,和苍白清瘦的面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涌了出来。
文斌哽咽着说道:“妈,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们。”
文斌的母亲听了他说的话后,眼里闪着泪花说道:“知道错就好,儿子,快进屋,外面太冷了。”
文斌的母亲怜爱地看着儿子,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儿子的手进了屋。
晚霞转身进了厨房,她打开冰箱,把牛肉拿出,只听见那刀噼噼啪啪一会儿,一盘切得又薄又均匀的牛肉就呈现在眼前。
只见那些蔬菜在旋转在抖动,然后听到哗哗的流水声,随后,又是一阵轻快的铿铿声。
接着是洗锅的刷刷声,哐呛声,扑哧声,滋滋声,噼里啪啦声,滋..........,铛,铿里框朗声,当....铛。不大一会儿工夫,一桌丰盛的饭菜就摆在了眼前。晚霞笑呵呵地忙碌着,又是拿碗筷,又是搬凳子的。
吃饭时,母亲给文斌夹了许多菜,嘴里还唠唠叨叨地说道:“儿子,别在外面荡了,回来吧,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我也老了,晚霞一个人太辛苦了。”
文斌看了看母亲,他心里清楚,只要有秀容的存在,只要他和晚霞没有离婚,他就不可能回到这个家。
文斌和晚霞听到母亲说的这些话后,他们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管是久别重逢的夫妻或是朋友,一旦相见,因为是极熟悉而又是极陌生的,好像说话重了也不是,轻了也不是,彼此都在暗中琢磨。
说重了,怕触及对方的禁忌和伤痛,说轻了,又显得关系不够亲密。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心境。
薇薇听了奶奶说的话,放下碗,跑到文斌的身边,伸出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摸着文斌的耳朵,还歪着小脑袋观察着文斌的表情。
片刻后,薇薇忽闪大眼睛看着李文斌说道:“爸爸,爸爸,你听奶奶的话,回来吧!薇薇真的很想你,薇薇在梦里也经常梦到爸爸。但以前,薇薇梦到的爸爸是像片上的爸爸,和现在的爸爸有一点像。”
“薇薇听话,薇薇是好孩子,爸爸要工作。”文斌把女儿抱到自己的腿上,亲了亲她的脸颊,摸着她的小脑袋说到。磁性的嗓音温和亲昵,眸子里有怜爱,有愧疚。
薇薇摸了摸文斌长满胡须的下巴,眼里含着泪花说道:“爸爸,爸爸,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在家,放学后他们的爸爸经常去接他们,他们的爸爸就不用上班吗?”
女儿那天真童稚的声音,像利爪在撕扯着文斌的心,让他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他把头偏向一边,用手蘸了蘸眼角快要涌出的泪水。
文斌用一只手握住薇薇的小手哽咽着说道:“那些小朋友的爸爸也要上班的,只是他们爸爸的单位离家近,而薇薇的爸爸单位离家远,所以,薇薇常常看不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