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天门的饭堂里三人安静的吃着,屋里只响起了曹子墨一个人的咀嚼声,曹子墨奇怪了扫了眼两位老人,曹子墨慢慢放下了碗筷,平常吃饭也是如此,却不像今天这样,两位老人连筷子都没有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房间里这诡异的气氛,主座上的王知行平静无波的脸上只有眼神还有些波动,不知道心里在思考这什么,副座上的薛平阳更是一脸古怪的笑意,见曹子墨望来,对着曹子墨就是一顿挤眉弄眼,而坐在下首的曹子墨的心里就像是长了草一般,各种古怪的念头蹦了出来,难道吃的太多被主家嫌弃了?
看着停下筷子安静坐立的曹子墨,薛平阳笑道:“怎么不吃了,没事,多吃点。”
一脸笑意的老人,不停抽动的嘴角,曹子墨望着这张满是横肉的老脸,不像个管家更像是个屠夫,而曹子墨感觉自己就是那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再望了望今天一桌特别丰盛的菜肴,更觉的像是书中说过的散伙饭、或者是断头饭。
王知行本就吃的不多,自从曹子墨饭量大增以后,这一桌子菜基本都是给他和薛平阳准备的。
可今天,放下的筷子曹子墨,说什么也拿不起来了,听着薛平阳的话语,摇摇头,道了声饱了,等待着两位老人的下文。
薛平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慌慌道:“哎呀,是不是病了,今天怎么吃的这么少了,用不用薛爷爷带你去医院看看。”
曹子墨低头不语,孤儿总是敏感的,就像草原上的羚羊,一些风吹草动也能带起一片惊异。
说到底人之所以被称为动物,就是这些来自远古本能的东西,不管隐藏的再好,再能克制,它也刻在你的骨子里、基因里。
先天的性格造成曹子墨不会刻意的讨好,后天的环境又养成了他的沉默寡言。但你不能说他不太聪明,早就习惯默默观察世界的曹子墨,成长的经历虽然局限了他的眼界,年龄的原因也造成了他看待事物的眼光的稚嫩,可在他的独特的观察视角中却总能发现一些不同的东西。
所以今天饭桌上的气氛稍稍不同与往日,曹子墨就像湖边饮水的幼兽,寒毛炸起,然后惊疑不定。
默默不语的曹子墨,突然想起了陈余小时候给他讲的故事,如果你不听话,就会谭妈妈被送去其他的福利院,在外边的福利院里有各种妖魔化的嬷嬷,除了会变着方法折磨这小朋友,还最爱喝骨头汤,尤其像曹子墨这样的能炖一锅好汤。
每次想起嬷嬷那啃骨吸髓的样子,就让曹子墨不寒而栗,也成了他童年里最深处的恐惧。
陈余讲的绘声绘色,只是每次讲到高潮处时,就会被宁雪打的抱头鼠窜,而米罗就会哄着吓哭的他,这也是他心中难得的温暖,聪慧的孩子们从刚进孤儿之家的那一刻,就了解了他们孤儿的身份,自娱自乐中抱团取暖。
聪明的宁雪,开朗的陈余,坚强的米罗,沉默的曹子墨,是他们四人的代号,然后慢慢的长大,同伴们的代号逐渐增多,名字前不停加着前缀,有老师给,有同学给,而他还是沉默的曹子墨,也许也可以加上坚强二字,因为在7岁半的时候,陈余推陈出新的鬼故事已经吓不哭曹子墨了,虽然每次听完深夜里还是不敢睡觉,只得抱着被子蜷缩在床角,但那一望无尽的漆黑,让他找到了一种陌生而熟悉的感觉。
胡思乱想的曹子墨,已经联想到剩下的一个月,自己在上京应该怎么生活,口袋里虽然还有些谭妈妈给予的钱,可武道院的学费该怎么准备。
小小的肩膀突然被生活的重担所压迫,让第一次只身离家的孩子体会到了不一样的忧愁。
“咳咳”
曹子墨看向王知行,最奇怪的是这位王爷爷,虽然每天早起跟着老人打拳,但除了早上,也就三餐能够碰面,他能感受到老人对他抱着的那种可有可无的态度,所以今天被老人细细打量,曹子墨才有种被要赶走的感觉。
王知行眯眯的微着的眼没有睁开,慢吞吞道:“你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数据及各项指标正常。”
王知行的话进到曹子墨耳朵里,曹子墨也没有多疑,自然而然的把正常理解为很健康,毕竟谭妈妈每次念到他的报告时候都这么说,点点头应道。
“可既然你来到天门,虽然老三那孩子没交代太多,只是我觉得我们也应该教你点东西,明天你就跟着平阳训练吧。”
突然的消息让曹子墨惊喜莫名,连应道,“好。”
“可…可是…我早上还能跟您学拳吗。”
“嗯,可以。”
看着依旧有些忐忑不安的曹子墨,王知行皱眉道:“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了,就,就是我还能再吃点吗。”
一旁的薛平阳哈哈大笑,王知行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笑意,“吃吧。”
盛夏的夜,闷热异常,一场细雨,稍稍阴干了地面,就被太阳蒸发回云端,空气里只是多了些湿润,却让浮躁的心更加躁动。
天门的祠堂里,除了香线在慢慢的燃烧飘出了几股烟,就缓缓消散,相对的是两个孤零零的老人,像两个石碑静静的立着与祭坛上的灵位,相顾无言。
“平阳。”
“老爷。”
“你说我选择是不是错的。”
“老爷,您教过我,武者唯争,既然这孩子进了天门,就算他不是天门的人,可谁会相信。”
王知行默然,薛平阳又把检查那天事,再次的细细道来,“一个没有感气的孩子,那种爆发力,连我都有些惊愕,不管是调查,还是最近的观察了解,那孩子沉默,懂礼,虽是孤儿出身,但不吝啬心中的善意。人早熟却不掩天真,性格沉默而坚强,底子虽然差点,可如果好好打磨,以后的成就倒也难说。”
回身看了看今晚突然健谈的老仆,王知行淡淡道:“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然武者行兵戈之事,生死一线,若不争,怎为这惶惶乱世,求得那一线生机,这满屋的灵位,都是为争而死,慷慨而死。鉴于道,力于行,天理自然,物竞天择,强者生存。”
像是歇了口气,空洞的声音从薛平阳前方传来。
“孤儿啊,我天门那个不是孤儿,从师祖,到师傅,到我,到我的徒弟,不是天门只收孤儿,是这世界上孤儿太多了,百年灾变,三百年风与血,流不尽啊,流不尽的,天门啊,我不能让他亡了。”
看这有些癫狂的老爷,薛平阳重重的跪了下去,眼泪愤然而下,胸中的烈火,好似要把这世界烧穿。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因为喝酒误事,他只敢在老爷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抿上两口,可这心中的苦闷,那是那破茶能浇灭的。
将军本应阵上死,十二金牌话凄凉。
怨天、忧人,守着这空寂的祠堂,薛平阳也不明白,他只是个武夫而已。
一阵沉默,薛平阳头重重的杵在冰凉的石板上,身前的老人佝偻着腰盘坐着,被明暗的灯光打的昏黄不定。
“平阳啊,夜深了,去睡吧。”
薛平阳没有抬头,只是深深的嗯了一声,祠堂里,盘坐的老人微微眯着双眼,不知道在沉思这什么,跪倒的老人些许的呜咽声,隔壁的院落熟睡的少年,低声的呢喃着,空旷的老四街,在灯火阑珊的上京下,划出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