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凉说,她第一次遇到他,是在她八岁那年,她和丞相之女戚雨一同上街玩耍,半路突然冲出来一个女人,高喊着戚雨父亲的名字,将手中滚烫的热水泼向了她们。
可是那个时候,站在前面的是梦凉。
热水全部泼在了梦凉脸上,她当即尖叫起来,然后有一个白衣少年从身后猛然跃出,将梦凉迅速抱上马,向医馆飞奔而去。
那时候她那么害怕,脸上的疼痛,心里的惶恐,让她痛哭出声,可是眼泪落下来却是一种钻心的疼痛,那一刻陪在她身边的,只有那个白衣少年。
少年有姣好的容貌,穿着华丽的衣衫,微微上挑的眼角,一眼望去,满是春光。
他满是担心的望着她,带着安定人心的沉稳语调,拉着她的手道:“姑娘,别怕,没事的,别怕……”
一声又一声,成为那时,她唯一的支撑。
可她终究是破了相,而戚雨从此被禁了足。
母亲来安慰她的时候,她呆愣了许久,才问了一句:“那个白衣服的公子,是谁?”
“他啊,”母亲叹息道,“他是言王,的确是个心善的王爷。”
言王?
从此以后,她心里便留下了那个名字,那时她已经知道,她容貌尽毁,再也配不上他。
可是她不感谢我,于是,她开始学书画,学棋艺,学舞蹈,学女红,学作诗……
她想着,她每一样都学好,哪怕容貌不济,也应该能配上他。
她一日日长大,他也一日日成为名满京城的风流公子。晨起柳树巷,夜宿笙歌楼,今日是花满楼的花魁,明日是醉红楼的舞姬。
她拥有一个女子想要的一切,除了容貌。
可是他最不在意的便是女子的一切,除了容貌。
在梦凉十五岁时,她父亲想要将她许配给一位同僚的儿子。可是她不想就这样度过自己后半生,她想见他最后一面,于是她求她父亲带她去参加皇宫的宴席。
宴席上,皇帝要求献艺时,她走了上去。
“我跳了一曲惊鸿舞。”梦凉说着,语调缓和,似乎是拥有着什么美好的回忆。
千烟并没有应答,听她说着。
“这支舞,我练了三年。”那是她为准备的舞蹈,她听说他喜欢惊鸿舞,可这舞曲早已经失传了,她翻遍了古籍,才终于拼凑出来。
纤细而柔软的腰肢,飞快的舞步,眼神微微一勾,便让人心神荡漾,如置云端。她以一舞名动天下,乃至后来多年之间,都无人能跳,也无人敢跳。
舞毕之时,她停在他身前,静静凝望着他,她当时想,这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后一次看他了。
可是片刻之后,他缺站了起来。
他眸中隐隐有泪,全是深情,疾步而出,当着众人的面,猛然抱紧了梦凉,沙哑着声音说:“梦凉,你终于回来了。”
梦凉浑身猛地一颤,也就在那片刻,他紧紧拽着她的手腕,突然朝天子跪下。
“陛下,”他缠声道,“臣等的人终于回来了,恳求陛下赐婚。”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赐婚,莫名其妙的嫁给了他。
出嫁那天,她心里满是欣喜,坐在婚房里等他的时候,她还在想,等会儿,她要如何告诉他,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她喜欢了他多久,能嫁给他,她有多欢喜。
然而等他跌跌撞撞进了房门,笑着用秤杆挑起盖头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
他愣愣的看着她,许久,他颤声问道:“梦凉?”
“王爷。”她笑起来,眉眼盈盈。
然而对方却是忽的苍白了脸,伸出手去,抚上她面上狰狞的疤痕,不可置信道:“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臣妾八岁那年时,遇到歹人……”
梦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巨响,竟是他将秤杆砸向一边。
“滚出去!”他红着眼眶,喘着粗气,凶狠地看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抬手指向了大门,对众人高声吼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按照言北的吩咐,推攘着她出门。
她穿着喜袍,被人跌跌撞撞的推了出来。
站在门外时,她听见屋内低低的呜咽声音,他似乎哭了,还很伤心。
而她,似乎也哭了,将就喜袍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
她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不知道为何而来的爱,也不知道为何而来的恨。只是任由着他摆布,他要娶她,她便义无反顾的来,而如今他要她滚,她也心甘情愿的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