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皇城,金玉楼前,一个身穿锦衣的黑发少年此刻正出神地盯着那块金光闪闪的牌匾,久久未曾挪动脚步。
额前零碎的长发随着轻风飘舞,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灵动的眼睛配上嫣红的嘴唇,神采飞扬,倒也有几番翩翩浊公子的姿态。
可惜这位“浊公子”脸上稚气未脱,年岁未及弱冠,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让人很轻易就能放下心中的戒备。
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他那双有如黑曜石一般透亮的瞳孔,清澈、干净,不带有一丝杂质,仿佛是被上天雕磨过的宝石一般,让人惊羡。
柔和的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他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片圣洁的光辉中。
可惜的是他口中的话语却打破了这份让人瞻仰的氛围:
“他NN的,等以后小爷发达了,也要开个像它这样金碧辉煌的宝楼!”
少年的眼中满是憧憬,却并不见一丝贪婪。出生整个天风最出名医家的石府,从小就在爷爷严格的教导下知道所付即所得,只有靠自己争取的财物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石天齐虽然有个名满天风,号称“天风圣手”的爷爷石风凡,可自己却对医术丝毫不感兴趣。哪怕是现在,对于基本的诊脉,也是一知半解。相反,他对于市侩的买卖交易却十分感兴趣,尤其是每当砍价成功后,总会心生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唉”
可残酷的现世还是给了这个“追梦”少年一个沉重的打击,石府虽然在天风赫赫有名,钱财什么的却真的不多。且不说爷爷治病向来收取极少的费用,还经常拿闲置的银两去赈济贫苦百姓,所以石天齐想要完成自己的梦想——开一个属于他的宝楼,只能靠自己慢慢挣钱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根本无法进去金玉楼,每次想要偷摸溜进去,总会被撵出来,因为这里是只有修真者才能踏足的地方。而他一个普通的凡夫俗子,哪怕有爷爷的光辉照耀着,只要没有修为,都无法进入。
“又是无聊的一天,找不到小麻雀,又不能找寒叔喝酒,真让人愁啊。”
石天齐仍带稚气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忧愁的神色,如果爷爷不在家的话,他倒是可以和果贩寒叔相约,喝点小酒,可若是爷爷在家,发现他又偷喝酒的话,少不了又是一顿责罚。罚背抄写医书倒是其次的,最害怕的就是被禁足,那可是最让他这个闲不下来的人难受的事情。
可能是感受到石天齐的苦闷心情,一个小小身影悄悄走到他的身后,猛然叫了一声:
“小石头!”
石天齐被这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身子也明显抖动了一下,回头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瘦弱的身躯,浑身加起来都没有几两肉。两只眼睛像松鼠一般不停转动着,显然也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扛着的,是比他个头还要高的竹棒,竹棒上扎满了鲜红欲滴的糖葫芦。
“小麻雀,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又来吓唬我。”石天齐摩拳擦掌,摆出一番要动手的姿态。
而这个肩扛竹签棒的糖葫芦小贩名叫小麻雀,虽然出身贫寒,无父无母,但却和石天齐打小一块儿长大,亲如兄弟,天天跟在石天齐的身后惹是生非,所以街上这些商贩和普通百姓平日里看到他们哥两脑袋都大了。
不过也算是上天给予小麻雀的一点补偿吧,他的幼年过得太过凄惨,天道仁慈,便给他机会成为石天齐的小弟(虽然他本人从不承认),在皇城里,小日子过得也算潇洒。
小麻雀见惯了石天齐那副恶狠狠的模样,便连忙配合着演戏,将竹签棒挡在身前,故作求饶地说道:“小石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虽然明知道小麻雀是在故意讨好,但石天齐非常受用地懒得跟他计较,毕竟自己这个当老大的,就该有老大的风范啊。
石天齐微微瞥了一眼小麻雀,突然抬头仰望着天说道:“小麻雀,好无聊啊,爷爷在家,派了两个小厮跟在我身后,我这哪儿也去不了啊。既不能赌博,又不能喝酒,你说人活着,他到底有什么意思?”
小麻雀却是面不改色地拍掉了石天齐偷偷伸向自己糖葫芦的一只怪手,若这点把戏都看不出的话,他也就白白和石天齐相处这么些年了,所以对于石天齐那些惯用的伎俩早就见怪不怪了。
石天齐则有些吃痛地缩回了自己的手,这小麻雀,看上去那么瘦弱,手上的劲倒是不小。则是,他便拿出老大的姿态,不满地说道:“小麻雀,你怎么还是这么小气啊,我拿你一个糖葫芦能怎么了!”
小麻雀脸上的神情波澜不惊,十分淡然地说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再说你这么多年白吃我多少糖葫芦了,我都懒得跟你计较。”
石天齐则哼唧两声,不再说话。
而小麻雀却伸出一只手,接着道:“以前的账我就懒得和你计较了,不过今天想吃可以,先给钱吧。”
“你!”石天齐满脸郁结,这刚到月底,他这个月的零花钱早就花光了,连买个糖葫芦的钱都已经掏不出来。
正在石天齐垂头丧气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淡淡的花香味,回首便看到一位身穿暗红色金边长衫,头上扎着丸子头,身材格外娇小的少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个娇小少年有着巴掌大小的精致小脸,皮肤光滑水嫩,几乎看不见一个毛孔,让女子见了都要嫉妒得眼红。
唯一不正常的点便是此人的头发有些枯白,完全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发色。而在小巧的丸子头上,还簪着一根五彩之色的簪子,配上她本就可爱的面容,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男人,反倒像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似乎是因为站在这里的时间太久,石天齐和小麻雀都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自己,曲小星连忙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脆生生地说道:“麻烦给我两个糖葫芦。”
声音清脆如莺,有如箸击银盘,绕耳三旋。
小麻雀微微一顿,便连忙挑了两个最好的糖葫芦,交到曲小星的手中。
曲小星伸出甜软的小香舌,感受着糖葫芦的酸甜,正有如她此刻复杂的心情一般,问道:“一共多少钱?”
“每个三文,姑娘你长这么漂亮,一共就给五文得了。”小麻雀心思玲珑,一眼就看出了曲小星乃是女扮男装,还不忘小小地赞美道。
曲小星直接从腰间取出五枚铜板交给小麻雀。
反倒是身为老大的石天齐在这方面却有些木楞,傻傻地说道:“姑娘?她不是个男的吗?”
曲小星闻言,不由扑哧一乐,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第一次见面时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原来他真的是很傻的一个人,可自己却中了他这个傻人的毒,无法自拔。
小麻雀有些丢脸地以手掩面,他这个老大也真是,见过谁家男子身材如此娇小,声音如此轻柔的吗,最关键的是,这个红衣少女连个喉结也没有,很明显就是个女孩子啊。
而曲小星却丝毫没有介意,落落大方地将另一个糖葫芦递至石天齐的面前。
石天齐有些惊讶地反手指了指自己,问道:“这是要给我吗?”
曲小星点了点头,头上扎着的小丸子也随之摆动,显得无比可爱。
“是啊,你之前不是想吃这个吗?我给你。”
石天齐没来得及多想,本能地接过这个糖葫芦,正在他有些困惑的时候,曲小星却突然说道:“不过并不是免费给你的哦。”
“啊,不是免费的啊,可是我没有......”
还没等石天齐说完,就被曲小星打断道:“我知道你身上没钱,但我要的不是钱。”
“那你要什么?”石天齐困惑地问道。
“我要......”曲小星先是慢慢沉顿了片刻,而后蓦然抬起了螓首,那双充满柔情的眸子紧紧盯着石天齐清秀的面庞,说道:
“我要在你身上留下我的记号。
让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
话音刚落,她突然抓起石天齐闲置的左手,在他大拇指连接手腕的地方狠狠张开檀口咬住他的手心。
“啊!”
石天齐根本就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无比娇小可爱的少女会突然下口咬自己,皮肉带来的疼痛让他禁不住发出惨叫。
须臾后,曲小星终于松口,在她樱唇上甚至还带着些许的血渍,有种别样的艳丽之美。
石天齐则连忙收回自己的左手,此刻,被咬的地方已经留下深深的咬痕,血肉都已经模糊,就算养好伤害这齿痕都估计无法消失,还真如曲小星先前所言,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泯灭的痕迹。
“你是疯子吧!”
石天齐忍受着手心传来的疼痛,怒目赤道,他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好心要送他糖葫芦的人,一下秒却像疯子似的下狠口咬自己。
可曲小星脸上却带着莫名的笑意,脸色却愈发的惨白,她知道,自己最后的时间终于到了尽头。
她不想让心爱的人看见自己苍老的模样,便转过身去。
猛烈地转身,让她头上的五彩簪随风滑落,柔顺的长发一下子披散下来,原本只是有些枯白的头发全都变得雪白,飘散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又重新回到其不堪一握的腰际,却在周围留下淡淡清香。
那是丁香花的清香。
而下一个瞬间,她的身影就突然消失在大街上。若不是手掌上传来的疼痛时时刻刻提醒着他,石天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要不然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在街上呢。
“小石头,你是不是以前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啊?”小麻雀有些愣愣地问道。
而石天齐则欲哭无泪地看着手中的糖葫芦,道:“我怎么知道啊!我就说她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原来早就想好对小爷我图谋不轨了!”
最后,只能恨恨地咬着曲小星给他的糖葫芦,连忙跑向了远方,说道:
“小麻雀,我先回医堂涂点儿药,下次再找你算账!”
小麻雀蹲下身,捡起曲小星落下的五彩簪,可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那带着冰凉之感的簪子就这样在他手中消失了,让小麻雀如同见了鬼一般,尖叫着跑离了这里。
时间可以有情,却尽是无情的,它泯灭了所有不应该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