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尘兮拔出扎入泥土中的匕首——
约摸手掌长,两指宽,没有刀鞘,没有花纹,仅刀把底端,刻着两个字。
“冷篱。”她念念出声。
“公子名讳,是你一个小丫头可以随意呼唤的?”老者发怒,干枯的手指,生生从驴背上揪出一戳毛来。
她吓得小手一抖,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抱、抱、抱歉。”这老者好可怕啊!嘤嘤嘤……她慌乱捡起匕首,吹吹刀刃上的灰尘。
“哼!”老者用鼻子喷了一下,一脸告诫,“这匕首,是给你自杀用的。哪天若是经不起诱惑,做出背叛主子的事儿,就规规矩矩,好吃好喝后,自刎于后山乱葬岗去。老朽眼睛瞎,懒得收尸。”
顷尘兮心里咯噔一下,看着老者驱赶着毛驴往山下走,急忙问道:“老人家,你要下山?”
“不,散步。”他揪着驴耳朵,好似很闲。
“那请问老人家,公子,现在可在云卧楼中?”她问。
“别一口一个老人家,生疏。”他骑着毛驴转个圈,又折回,向云卧楼峰顶走去。
刚见一面,难道不生疏吗?
她张着嘴,犹豫半天后,脱口而出,“那,请问爷爷,公子如今,在吗?”
“老朽可没你这么不成器的孙女。叫我莲伯。”
毛驴虽晃晃悠悠,速度却不慢,很快将人甩在远处。
“莲伯!”她扯着嗓子喊一声,“我好像,只能跪着,双腿酸麻,站不起来。”
“……”
莲伯回头,用黑洞洞的眼眶,幽怨地盯上一眼,气鼓鼓地跳下毛驴,拽到顷尘兮面前,“又捡一残废!公子是有奇特又变态的收藏癖吧!”
他抱怨着,用词和那羊羔毛的男人,一样奇怪。
顷尘兮不敢过多耽搁,急忙攀着驴背,费劲地站起来。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猛然经历这么一波身心俱疲的徒步之后,整个人体机能处于罢工阶段。
她翘着腿,抬起来的幅度,还没有一节石梯高,如何能跨上驴背?
莲伯听了半天的声响,气得一抬手,揪着她衣领,一抛一摔间,将人横着折到驴背上!
顷尘兮吓得尖叫声还没出口,背上的软软就已经惊醒了,条件反射地轻呼出声——哇!
“还有个奶娃娃?”莲伯愈加不满,眉头皱成疙瘩,“谁家的拖油瓶?你快给我扔还给她爹,云卧楼不收小娃娃!”
顷尘兮吓得浑身一颤,没过脑子就喊出来:“公子的,是公子的。”
莲伯正抓向软软的手,忽地一顿,面目狰狞,咬牙切齿,“老朽再问一遍,孩子,谁的?”
软软从未见过这样面目可怖的老人,吓得眼泪汪汪,却不敢哭。
顷尘兮也看出这莲伯,似乎十分憎恶孩子,顿时拼上一条命喊道:“公子的,就是公子的!他亲口承认的!常宁公主府的江围可以作证,不信你去问江围,去问公子!”
若是软软不能留在云卧楼,那她留在云卧楼里,还有什么意义?
“你……见过公子?”莲伯语气低沉下来,“也对,你身上,还穿着他的衣袍,能来到云卧楼,自是见过他。”
“你……”他忽然一愣,像是想起什么,又问,“孩子,多大?”
“两、两岁。”顷尘兮打定主意,若是莲伯执意不留软软,她就硬赖在公子头上。反正他认了!
她脸色通红,既紧张,又心慌,自己这般无中生有,会不会有损公子名誉,岂不是恩将仇报……
她语气放软,没有底气道,“不如,你问问公子?他……他应该挺喜欢软软的。”
那男人与软软说话时,始终带笑,眉眼明朗飞扬,不像是不喜欢小孩子的人。
“公子喜欢?”他皱眉,有些叹气,又觉得不可思议一样,追问,“他什么样?我是说,公子长什么样?可是风姿俊朗,面若桃花……是了,一定是的,寂娘说公子,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当年那些女人,为了能被公子多看一眼,恨不得挫骨换皮。定然是了……这么多年,公子孑然一身,为何会在两年前与女人有染?难道是那次宫宴……”
莲伯絮絮叨叨着,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一方天地中,背着手,不管毛驴,也不管顷尘兮母女,自顾自地朝着峰顶走去。
顷尘兮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只是并不能理解,莲伯口中的宫宴,可是梁齐陛下寿诞当夜的宫宴?
那夜,公子也在皇宫?
“……”
她想起那一头羊羔毛,言语行为大胆怪异的男人,如何都无法同莲伯口中那面若桃花,受众女追捧的天下第一美男联系到一起。
何况,打顷尘兮记事起,天下就只评第一美女,不评第一美男了。
这名头,自封的么?
再者,梁齐以美貌出名的,除她的前夫南安侯易湛,就只有景王府的冷面小阎王。
何曾有过冷篱公子的名号?
她一头雾水,见莲伯已经走远,只得撑起身子,在驴背上换个姿势后,抱着女儿软软,晃晃悠悠跟上前去。
云卧楼的顶端,矗立着一座七层小塔。
塔尖上横七竖八地支着几根大铁钎子。
莲伯说,那是避雷针,可免遭雷击。
顷尘兮不解,又不是画本里的妖怪历劫,为何会遭受雷击?
塔门入口立着一座石碑,上书飘逸遒劲的三个大字:苍龙阁。
“这里便是公子居住的地方。你既然是公子的人,与我等住在吊楼中,实在不宜。就在此等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