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意我,看看你的脚吗?”他问,单膝跪在一侧。
顷尘兮坐在云卧楼前的石梯上,一脸呆愣。
这男人是谁?
他分明不是软软的亲生父亲,为何要认?
那醉鬼既是常宁长公主府的人,他为何不避?
再者,那叫江围的纨绔痞,似乎识得他,还很忌惮于他。
“你是谁?”她问。
“那你又是谁?问别人之前,不该先自我介绍么?小姑娘。”他笑。
顷尘兮的脸,蹭一下就红了,她一个当娘的人,哪里还是什么小姑娘。
软软乖巧地坐在一旁,一会儿看看娘亲,一会儿看看那位叔叔,不言不语,笑眯眯。
“你的脚,我能看看吗?”他再次发问,问的内容像个登徒子,但是神情无比认真。
鬼使神差的,顷尘兮点了点头。
他脱下她的鞋袜,看她白嫩的小脚丫被冻的通红,正尴尬地弓着脚背,蜷缩着圆润的脚指头。
“你脚指头好短,像颗酒量圆子。”他一本正经道。
顷尘兮的脸,砰地燃烧起来,一抹诡异的红晕从脸颊移到耳根处。
他怎么能把她的脚指头比喻成吃食,那哪里是能入口的东西,这男人……忒怪!
他捏着她的脚踝,轻轻动一动。
“啊!疼……”顷尘兮委屈巴巴道。
“这还能比你生孩子痛?”他笑。
她闻言,正尴尬,忽见他手腕一拧,只听咔嚓一声——
“断了。”他说。
顷尘兮疼的眼泪,哗的一下就流出来。
“开玩笑。你再动动,应该没那么痛了,不过还得养一养。”他起身,高大的身影挡着月色,投下一片阴霾,罩住她们母女。
她试了试,果然不疼了,立即收住泪势,腼腆一笑,“谢谢你。”
他看着她身上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难以蔽体的衣裳,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顷尘兮仰望着他,蹙眉,瞬间戒备起来!
“不用还。”他一把抽掉腰带,脱下厚实的外袍,兜头一下,罩在她瘦瘦小小的身子上。
“若是无处可去,云卧楼倒是可保你们母女衣食无忧。小姑娘,有缘再见了。”他说,接着俯身,揉了揉软软乱糟糟的头发,笑着说,“再见啦,小小姑娘。照顾好你娘亲。”
顷尘兮头上的阴影迅速散去,那人只着单薄的黑色内衫,一晃间,就隐于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软软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挥着小手手,乖巧恬静。
“哎……你叫什么?”她语气弱弱,被夜风吞噬。
身上的外袍还留有他的余温,以及一种,顷尘兮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气,清清浅浅,
又似有似无。
“云卧楼啊……”她低声念念着。
云卧楼,她还在昭澜国时,就听闻过云卧楼了。
这高耸入云的一座楼,每一百年,更换一次矗立的国家。
从五百年前,一统天下的大乾分崩离析,版图在战火纷飞中,割据为九大势力,而且渐渐稳定,形成九个国家开始,便有了云卧楼的存在。
这楼,如今已经矗立过五个国家。
每每有云卧楼的国家,都会成为当世,最繁荣昌盛的国家。
所以她在小时候,对着神树许过最多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云卧楼能来到昭澜。
如今……天下,再无昭澜。
是不是因为有这云卧楼坐镇,强大起来的梁齐,才会吞并昭澜?
她站起身,遥望着依山而建的石梯,心里百感交集。
石梯的另一头,就是云卧楼。
那人,能有底气与南安侯府、常宁长公主府对峙,或许,他就是云卧楼里的人。
而云卧楼对于她们昭澜,到底是敌,是友?
软软看着陷入深思的娘亲,抬腿,就向着石梯迈进!
“软软!”她跨出一步,下意识地想要将女儿拉回,却被身上过长的衣袍绊倒,摔了一跤,下巴正好磕在台阶上,疼的眼泪汪汪。
呜呜呜……她果然是个灾星转世,从来到梁齐开始,就没有顺过一天。难道真如外界所言,她克得很,克得自己家破人亡……
所以为什么要迁怒于云卧楼,它让梁齐风调雨顺,梁齐的百姓安居乐业,衣食无忧。而朝堂之上,野心家之间角逐和争夺,又与它有何干。
听闻云卧楼,向来中立于九个国家之间。否则也不会百年一更。
她深思熟虑的时间里,小家伙已经手脚并用,沿着几乎垂直的石梯,往上爬出去一大段。
顷尘兮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赶紧提着衣袍,慌忙追去——
“软软,小心一点,别爬太快,等等娘亲!”
云卧楼的石梯,依山而建,一万零八步。
前一百八十步,垂直而上,若非武功高强之人,普通人中,无论男女老少,不手脚并用着爬,根本上不去。
不过,以着云卧楼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威严神圣,平日里,无事,也没有平民会这么无聊地攀爬着云卧楼玩。
一百步八十步石梯之后,是一段曲折的碎石平路,沿着一片绿汪汪的湖,绕行至亭台处,又是一百八十步楼梯,却不再是垂直修建,而是如同普通山路那般,陡陡缓缓,比较省力。
每隔一段石梯后,都会有供人休憩的亭台。
只是现在是夜间,又是冬日,别说人,连个鸟鸣虫吟也不曾听见。
从东西街的石梯入口开始,一万零八步,走走停停,几乎手脚并用,耗时一整夜后,顷尘兮终于迎着曙光,背着女儿,爬上最后一节石梯,到达山巅。
看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她的脚突然不疼了,因为身心的疲惫,让她的感官再次变得迟钝。
想想那人还说,要注意脚的休养,却又偏偏建议她上云卧楼寻求庇护。
如此矛盾。
或许他根本就不是云卧楼里的人,也未曾登过云卧楼,所以,不知道登上云卧楼,有这么费时费力。
“云卧楼。”她脸色苍白,嘴角牵起一抹惨笑,“已是山巅之上,又哪来的云卧楼……”
云卧楼,终究只是世人口口相传的一个神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