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尘兮的内心,久久未能平静。
她端坐于桌旁,手里的茶盏已经凉透。
沉溪涧在十年前,就已经毁于天灾中;而传说中具有起死回生之术的廖神医,也一并陨落。
可见,世上哪会真有起死回生之事。
即便是梁齐赫赫有名的医乡沉溪涧,尚且不能掌握生死,何况……
她垂下眼眸,心绪浮浮沉沉。
夕阳透过窗户菱格,倾洒在她的侧脸上,暖橘色的光斑,没有一丝温度。
灯草从屏风后走出来,躬身,“先生有请。”
她赶紧放下茶盏,急急走进去——
软软坐在一张铺有蒲团的塌上,小脸蛋因为内室的暖炉而红通通。
“软软,你在玩什么呀?”她看见软软手里拽着一个木方子,上面有很多小格子,每一格都涂着不同的颜色。
小家伙正努力转动着那些格子,似乎是想将同一种颜色汇聚在一面。
“这是苍龙阁传出来的魔方,看样子,小丫头很喜欢。”他搁下笔,看了看玩的津津有味的孩子,说,“她很聪明,也很健康。”
顷尘兮从未见过软软专注地玩过什么,通常这小家伙都是安安静静地待着。
南安侯府里负责照顾软软的陈婆就曾经说过:大小姐醒来和睡着的唯一不同,就在于眼睛睁没睁。
此刻。
她看见魔方在软软的小手上,转得非常灵活,有一面红色,已经成功汇聚在一起。
“大夫,你的意思是我女儿,没有生病?”顷尘兮既喜,又徒生疑惑,再次解释着,“但她从来不爱与人交流,有时候,甚至一整天都是一个神情。这样,真的没有问题?”
她心想,是不是这大夫太过年轻,经验不足,以至看不出问题所在。
虽说天底下,哪有当娘的希望自己的孩子有病,但是软软真的与其他孩子有别,这一点上,却是毋容忌医。
“你可以直呼我廖见冥。我想,在你眼里,我尚且冠不上大夫这样的称呼。”他说。
顷尘兮脸色一窘,有些尴尬道:“可你不是廖神医啊……”
“老头子会的,我肯定不差。而我会的,老头子未必行。况且,廖见冥也并非那老头儿的姓名,只是对他医术的褒扬罢了。传闻老头子能将病人从黄泉路上拽回来。”他挑挑眉,轻叩书案,沉声道,“不通岐黄之术的人们,越传越邪乎,说我外公去过阴间,还跟判官老爷喝过茶,这才改了生死簿。”
他突然噗嗤一笑,“总不能叫那老头子廖叫鬼吧,所以称呼他廖见冥。毕竟,神医这个称呼太俗,沉溪涧出来的每一位,世人都可以称之为神医。不过——”
他话音一转,停顿下来,“他老人家现在,自己倒是变鬼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神情却满是苍凉。
“你,节哀。”顷尘兮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来,毕竟她还是一个国破家亡的人。
他收敛住外放的情绪,将书案上的病历诊断及药方,递给顷尘兮,言简意赅:“无药可治。”
“你什么意思?”顷尘兮不解,这人,几句话之前,不是还说软软聪明健康吗?
“小家伙的确与常人有异。但也有别于普通的疯傻癫狂之症。我并未见过这样的病例,也不曾从书籍里查阅到。所以,无能为力。”他说。
顷尘兮呆怔在原地,她心里很清楚,随着女儿一天天长大,那些异样,就越发明显起来。
她曾经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一个死字,她陪。
这世间,她本就无所牵挂。
她坐在塌边,捂住软软的耳朵,身子微微发抖,问:“你说无药可治,无能为力……那,还能活多久?”
“吃饱穿暖就行,若无天灾人祸,自是平安到白头。”他说。
顷尘兮蹭的一下站起来,“我女儿没事?”
“身子自是无碍。”他敲敲自己的头,“一般来说,这种行为情绪上的缺失,无非内外两种原因。对内,或许是头颅里的问题,影响了她的一些思维能力。对外,就在于成长的环境因素,是否受过强烈刺激,或者有着某种心理阴影。这些,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诊断清楚。这位夫人若是有心,可时常寻我。”
他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丢过来——
顷尘兮一把接住,只见上面雕刻着一簇斑竹。
“离了百草堂,夫人可去清水茶楼寻我。”他说。
“多谢。“顷尘兮低头,看向他之前所开的方子,皆是一些温补的药材,皱着眉问:“软软年纪尚幼,这些药材虽上乘,但难免虚不受补。”
他轻笑着,斜睨一眼,“药方是给夫人的。夫人千金之躯,自小娇养惯,自是受不得寒。况且夫人珍馐佳肴的胃,如何能在寒季食得生冷?”
顷尘兮耳根一红,这年轻大夫,只凭一个“望”,便能看出她身体不适?
“夫人不必觉得难堪。”他将另一式药方递给灯草,“先去前院,告知掌柜的,按着方子备齐。”
“等等!”顷尘兮惊慌出声,“这些药,价格不菲,我现在的境况,实难支付。”
“夫人请宽心,横竖还有冷篱公子买单,只管挑昂贵的吃便是。”他眉眼带笑,满是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