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
顷尘兮抱着女儿软软,带着新招下的婢女晚儿,站在一个幽深的巷子里。
半盏茶前——
“喏,那就是百草堂的后门,待会你报我诡姐的名头,直接看诊!去吧,诡姐就不去那地方了,病气儿多,晦气,影响诡姐我的运势。”她对着晚儿嘱咐一顿后,就掂着钱袋子,进了一街之隔的八面来财赌坊。
这挑子撂的……
顷尘兮从小到大,身边跟着的人,伺候的人,无不规规矩矩,行事有章有程。
即便南安侯府如此不待见她,也不曾见有仆役可以当着面冷脸摆谱的。
云卧楼里的人,却行事十分乖张。
不管是莲伯,还是诡,都我行我素,比当主子的更悠哉。
真不知道那冷篱公子,平日里是如何与他们相处的……
顷尘兮叹息着摇头,越发觉得云卧楼透着莫名其妙的古怪。
还好这个晚儿行事有度,倒是比较合她眼缘。
扣扣扣——
晚儿上前扣响门板。
嘎吱一声,后门拉开一条缝,一个灰衣小斯探出头来,问:“可是云卧楼的姐姐们?”
晚儿回头看向顷尘兮,见她点头,自己这才大着胆子点点头。
“小的灯草,事情都帮姐姐们安排好了,姐姐们请随我来。”叫灯草的小斯将门拉开一些。
晚儿退一步,等候着顷尘兮抱着女儿进门,她才缓步跟上。
顷尘兮还是第一次走后门,抱着女儿,不着痕迹的四下张望。
灯草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嘱咐,“我们先生有午睡的习惯。今儿个上午看诊的人太多,先生疲惫不堪。估摸着一会儿午睡时间会长一点,劳烦姐姐们进屋候着。”
“不妨事,先生休息最重要。”顷尘兮答。
灯草抬眼,悄悄打量一眼顷尘兮及软软,又看看始终跟着两步距离,毕恭毕敬的晚儿。
猜测出这位抱孩子的少妇,应该是主子,先前扣门的,应该是奴。
可云卧楼上的苍龙阁,什么时候有的女主子?他怎么不曾听先生说起过?
走到一扇透着药草气味的门前,灯草收回悄悄打量的视线,“这里便是先生看诊的房间,今日先生在内室歇息。还望姐姐们进屋时安静些许。”
“我们在门口等待便是。”顷尘兮道。
灯草看了看被云层遮挡起来的太阳,“可这院里,也没有坐的地儿。在门口站着,实在太冷了。再说,先生入睡前吩咐过,带病人及家属进屋烤烤火,去去寒,好生招待。”
灯草推开门,做出请的姿势。
顷尘兮看看怀里安安静静的女儿,稍做犹豫后,提腿迈进屋去。
晚儿随后跟上,灯草进屋后,则关上了门。
顷尘兮环顾四周,发现是一间书房,除正前方是屏风,后方是门窗以外,左右都是书架,摆满各式各样的医籍药典。
灯草绕过屏风,进了内室,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先生请病人及家属入内。”
大夫这么快就醒了?
顷尘兮稍显惊愕后,急忙抱着女儿往里屋走,看见晚儿跟来时,说道:“晚儿就在此等候吧。”
“是,小姐。”晚儿停住步子。行事果然比诡更有规矩。
……
顷尘兮抱着女儿走过屏风,再绕过几排参差不齐的书架后,终于见到诡口中难能一见的神医,廖见冥。
他站在桌旁,低头整理着书籍,听见声响后,抬头——一双眼眸清澈如水。
顷尘兮脑海里蹦出四个字来:精雕细琢。
真正是眉似翠羽,肌赛白雪,眼若秋水,齿如含贝。
她从来没有见过长相及气质,这般纯净之人,还是个不及弱冠的男子。
不过这人的年纪,明显不是廖神医。
诡说过,以神医的年纪,怕是等不到下一个十二年之期了。
而年前的男子,明显还有很多个十二年可以过活。
“谁看诊?”他问,声音温润亲和,明明没有多少情绪,却让人觉得很舒适放松。
“我女儿。”顷尘兮见他坐下,只得抱着女儿坐其对面。
想问的话,此刻也不好意思问出口。
恐对方误会,她会因他年纪太小,生出轻视之意。
那男子伸出手来,一边给软软把脉,一边静静看着软软。
两人大眼对小眼……
周围静的,就只剩下他们几人的呼吸声了。
顷尘兮更是紧张的,连呼吸都想屏住。
半晌,他收回手,看着软软,回以一个又大又夸张的笑容,露出白白的牙齿。
然后整个人就像是冻住了一样,维持着笑容,一动不动。
顷尘兮一头雾水,疑惑地看看灯草。
灯草回以一个见怪不怪的眼神,示意她安静等着。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顷尘兮都以为他被点穴了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稚气的笑。
软软居然学着他的样子,嘴角咧的大大的,露出一嘴小糯米牙牙,笑得十分欢快。
顷尘兮从来没有见过软软笑出声来,甚至,她都没有听过软软发音。
当下更是觉得又惊又喜。
却不料突然听见那年轻大夫说:“灯草,带夫人出去稍作等候。”
他伸手,将顷尘兮怀里的软软拔出来,放在面前的桌板上。
顷尘兮:“大夫,我女儿……”
“夫人若是信得过在下,还请出去等候。”他打断了顷尘兮的话。
顷尘兮还想说什么,但灯草已经挡在她面前,伸手请人离开。
“软软……”她皱眉,担忧地看着女儿。
小家伙坐在桌子上,悬着两条小短腿,晃晃悠悠,咧着嘴一脸甜笑。
“那就有劳大夫多多费心了。”她强迫自己放宽心,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诊室。
绕过几排参差不齐的书架,回到屏风外。
顷尘兮回过头来,又瞥了眼那书架,总觉得似乎跟刚才不一样,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小姐,小主子怎么样了?”晚儿关切地上前,想要搀扶顷尘兮。
“无妨,大夫还在看。”她避开晚儿的手,径直坐到椅子上。
灯草拎过茶壶,给她续上茶水。
“灯草,那人,可就是廖见冥大夫?”她问,有些难以置信。
灯草提着茶壶,闻言,微微一怔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何意?”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