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敛气息,假装自己是误入柳府的人,走到鹧鸪所在的厢房前。
故意撞见蛰伏其中的鹧鸪,云野慌乱地跑了出来。
很久都未曾吃过童子肉,一看见云野,鹧鸪的妖性占了上风,追出了房门。
鹧鸪虽然行动迅速,但云野的幻猿身法还是更快一些,他稍稍压制速度,让鹧鸪感觉随时能抓到自己。
靠近柳府大门,云野发现鹧鸪的速度慢了下来。
梁稳一定反复交待了鹧鸪,必须躲藏起来,不可踏出柳府半步。
云野早有预料,跑出大门时,故意绊在了门槛上,一个趔趄,将自己膝盖磕破,流出血来。
鹧鸪看见云野膝上的血,完全失去理智,将梁稳的嘱咐抛在脑后,追出了柳府。
引着鹧鸪跑出铜足镇,一路奔上玉鼎门。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蛛妖的脚力本来就快,云野不仅不能被鹧鸪抓到,还不能甩太远,这需要卖力奔走的同时,还要巧妙地控制好速度。
担心鹧鸪在半路上恢复理智,放弃追逐,云野在山路上划破自己手臂,一路淌血,以新鲜的童子血一直保持着鹧鸪的妖性,让蛛妖一路尾随。
翻入山门,鹧鸪也爬了进来。
云野又吹响了唿哨,不过这次的唿哨不是吹给古狸庵听的。
潜伏在门内的几人各自开始行动。他们必须严格按照计划的时间和步骤来完成,中间任何一处出了差错,都可能导致功败垂成。
王泽捶响了库府大门——云野早已摸清楚,梁稳晚上歇息于库府内自己的房间。
梁稳面带警惕地打开了库府大门:“王老爷子,何事?”
王泽道:“我刚从掌门那出来,他说有要事要找你,却没说是什么事。”
“现在去?”梁稳心中有些紧张。
王泽点了点头。他脸上虽然平静,其实心中有些慌乱,让梁稳在夜晚去找伍然,是计划中的关键一步,如果他不买账,后续就全部落空。
“好吧。”没想到梁稳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转身回房,穿戴之后锁好门,往藏真殿方向走去。
从库府到藏真殿,必然经过内院。
此时,云野引着鹧鸪,已经从旁边奔入了内院之中。
隐藏在此的顾逢春和荆寒,一见到鹧鸪的样子,两人都是忍不住地头皮发麻——鹧鸪哪里还有半点人样,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可怖的妖怪了!
虽然心中有些恐惧,可是两个少年没有忘记自己要做的事。
顾逢春身上春生灵纹泛出青光,内院种植的紫藤花和银杏树猛然暴涨,如同活物般缠住了鹧鸪几只手脚。
妖物气力巨大,猛然挣扎,似乎能够脱困,荆寒挥剑,释出一阵寒霜之气,木行神通和寒霜剑气合璧,将鹧鸪控制在了原地。
冷静的荆寒听到了南面梁稳的脚步声,稍微等了两息,等到梁稳踏入内院,看到眼前发生的事,他才执剑,大喊一声:“何方妖孽?敢来我玉鼎门内造次?!”
荆寒动作比平时略慢些,作势要刺。
梁稳已看清,被控制住的妖物就是鹧鸪,电光火石间,他已经无法细细思考,飞身而上,以剑鞘挡住了荆寒的剑。
荆寒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梁师叔……为什么要护这妖物?!”
梁稳刚刚是凭着本能出手,此刻心中飞转,却也编造不出像样的理由,只得拦在鹧鸪前面沉默不语。
“梁稳,为什么不回答?”
听到这一句,梁稳吓得魂飞魄散。
内院的另一边,掌门伍然、传功齐坚、宋思缘、任源真和薛碧浓站在屋檐下,目睹了全过程。薛碧浓拱手禀道:“掌门师父,我刚看见的就是这个妖物。”
伍然朝薛碧浓点了点头,带着几人靠近了些:“梁稳,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妖物……”
走近之后,伍然和齐坚才看清了,两人都是惊呼出声:“鹧鸪?!”
被植物和霜气压制的鹧鸪,似乎能认出掌门,羞耻地垂下头,脏脏的头发遮住了自己的脸颊。
“跪下!”虽然仍不能理清来龙去脉,但当初梁稳对鹧鸪的情愫是众人皆知的,此时见梁稳毫不犹豫地阻拦荆寒刺死鹧鸪,便能看出他早知道这件事。无论是哪种情况,都能肯定,梁稳未行好事,故而伍然怒吼道。
梁稳双膝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意识到自己如果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已经堕为妖物的鹧鸪绝对活不过今晚,于是他泣不成声地说道:“我早先在山林之中,发现了已经变成妖物的鹧鸪。因为害怕其他人会杀死她,所以才没有禀明掌门!
“我隐瞒了这件事,是我的过错,请掌门责罚!
“不过,鹧鸪虽然中了祖妖之毒,恶堕成了蛛妖,却有人性尚存,而且她从未伤害过别人,只求掌门能看在她曾为我玉鼎门效力的份上,饶她一命!”
梁稳虽然跪着,却还是死死拦在鹧鸪之前。
鹧鸪还是低着头,眼中有血泪涌出:“大狸子……对不起。”
即使作为一派之掌门,伍然也从未经历甚至设想过如此离奇的情况,面对梁稳声泪俱下的哀求,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
隐藏鹧鸪的事发了,光是这一项罪名,也足以使梁稳身败名裂,被逐出师门。
不过,这远远不够。
一旁的云野,看着鹧鸪那不成人形的样子,决绝地走了出来:“梁稳,你不要再骗人了。”
梁稳脸上挂着泪,猛然抬头,惊讶地瞪着云野。
“掌门师父。”云野禀道,“躲藏在林中的半年里,我曾亲眼见到,梁稳将他的狸猫真元幻化成别的妖物,以迷烟迷倒门中弟子,然后将弟子拖到林中,打算投喂给这只蛛妖……
梁稳脸一下惨白,急吼道:“你胡说八道!我没有!鹧鸪不会吃人的!”
眉头紧皱的伍然抬手,示意梁稳不要说话。
梁稳只得收声,心中盘算着要如何辩驳。
“我还听到他说中了祖妖之毒,需要童子延寿之类的话。
“弟子担心同门遭难,于是将他和蛛妖赶走,才阻止了惨剧的发生。”
齐坚倒吸一口冷气:“中了祖妖之毒,一年内必然化妖暴亡。也确有这以童子阳气续命的邪法,没想到,梁稳你竟然……!”
梁稳心中一惊,想起了那日林中,狐刀客以及另一人暴起袭击的事。
虽然已经知道云野就是那日的蒙面人之一,可是自己如果说出当日之事,便是落了口实,只得咬牙,强自镇定,打定心思一口否定所有的指控。
伍然脸上阴云密布,已然是出离愤怒了,大真元「夜不眠」由于盛怒而隐约具现,在空中盘旋啼叫。
“梁稳,周天野的指控,是否属实?”
在「夜不眠」猩红双眼的注视下,梁稳有些畏缩,但还是悲愤说道:“掌门,绝无此事!我不知周天野受了什么蛊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们也能看出,鹧鸪还保留着人性,她是绝不会吃人的,更不会吃玉鼎门人!”
云野早知心计深沉的梁稳会抵抗到底,将一直提在手上的包袱打开,放在了伍然面前地上。
梁稳伸着脖子去看,只看到一片黑乎乎的东西。虽然不知何物,却让他紧张得疯狂冒汗。
“掌门师父,我猜想到梁稳师叔会百般抵赖,为了那些枉死的师兄弟们,我躲藏在山林期间,想办法找到了一部分遇难师兄弟的尸骨!”
梁稳感觉口中似乎没了半滴水,怎么砸吧,都是无比的口干。
这些尸骨,并不是云野所说,由他亲自找到的,而是他拜托嗅觉无比敏锐,且在林中神通广大的古狸庵找到的。古狸庵知道指证梁稳,能澄清自己杀伤玉鼎门人之罪,所以配合云野,从林中找出了这些被掩埋的尸骨。
“这些尸骨上是否还残留秽肉蛛妖的妖气,齐坚师父用符法一辨就明。”云野回头,朗声说道,“梁稳,你不要再狡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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