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雾气稍淡。转到大路,能发现雾中田野,还有鬼影在飞奔。
远处,铜足镇有火光燃亮,隐隐能听到哭喊声。云野心中一紧,想到家中的夏龙渊,拉着田三奔跑得快了些。
大路前方蹲伏着几个身影,如同兽群一样正在啃食地上一具尸身。
这帮饿鬼没有恶堕凶化,云野不打算避让,冲上前去,以狼犺之躯,挥动大斧,一斧一个,送了这帮污物归西。
定睛一看,躺在地上,已被啃噬得不成人形的,是大刘。
田三看到,哇地一声,边吐边哭。云野赶紧捂住他嘴巴,生怕招来更多饿鬼,低声劝几句,拉着手冰凉的田三继续狂奔。
天已经完全转黑。到得镇前,尸身相藉,一片狼藉,镇口大门已被砸破,守卫也倒伏在地,没了气息。镇内火光闪烁,告警锣声和哭喊声响成一片。
镇内大道上,两只饿鬼正在啃食一个抱着柱子的青年男子,他还在哭喊挣扎,下半身已经被啃食得露出了白骨。
一个半截身子的饿鬼还在爬行前进,一口咬向一个已经没了气息的女人脸上。
看到这地狱光景,田三捂着嘴又哭了起来。
穿过饿鬼食人的镇口大街,见三十几名官兵有的手持长枪,有的拿着刀盾,形成了一道防线,镇内虽然混乱,但官兵在此抵御,暂时没有太多饿鬼冲入。
“三儿!”一名持刀的捕风颤声大喊,将大哭的田三拥入了怀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田三的父亲田青感激地看了一眼云野。
有官兵结阵于此,知道冲入镇中的饿鬼不似镇口大路上那么多,云野问道:“田叔,这是怎么回事?”
田青将吓懵了的田三拉到阵后,说道:“镇外来了一群流民,本来想把他们安顿在镇外的,哪知跟着来了一大群饿鬼,流民为了逃命闯入城内,让饿鬼也跟着进来了……”
难怪镇口大街上的人一看都不像本地的,原来自家在外砍柴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田叔,你自个小心点。”话别后,云野往家中跑去。
流民无数,哭喊不绝。云野心头纷乱,刚跑出百丈,忽然又听到后方爆发一阵嚎叫。
转身一看,竟是一头恶堕凶化的饿鬼,比自己在石庙岭遭遇的那头还要凶暴,已然是青面獠牙,头生双角,活脱脱一只夜叉鬼了。
它巨掌一挥,打飞了两三个持盾的捕风。口中喷出碧色鬼火,在几个捕风身上燃起,官兵惨叫着奔逃打滚……
自家回转也是找死,狠了狠心,云野继续往家中跑去。
铜足镇内哀嚎不断,沿着镇口大道往外,陆续还有饿鬼冲入镇中。
一名穿着破旧僧袍的枯瘦僧人,拄着一根锈迹斑斑的禅杖信步走来,僧人脸上死气沉沉,毫无血色,僧袍松垮,露出了一排排鲜明肋骨,状若干尸。
他手中捏着一串暗红色珠子,一边嚅嚅念着,一边转动红珠。
说来奇怪,从林中冲出的饿鬼仿佛当他不存在,超过他继续往镇中冲去。
他走到被破坏的大门内,看着脚边一具壮硕的守卫尸体。
“好料子。”声音尖细苍老,枯瘦的僧人顿了顿生锈禅杖,从一枚暗红珠中飘落一点血色,落在守卫尸体上。
已经死去许久的守卫突兀站起,骨骼与肌肉暴涨,竟直接恶堕为丈许高的尸鬼,冲入镇中。
“那么,”僧人站定,饶有兴味地看着一片混乱的铜足镇,“新的星辰子在哪里?”
——
贫民街上,有几只溜进来的饿鬼游荡,将居民吓得躲在家中不敢出来。云野冲上前去劈死游荡饿鬼,放眼周围,再无其他污物,便闪身进了家中。
桌上的粥和饼都吃完了,师兄夏龙渊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房梁。云野长舒一口气,回身将门闩好。
到家后,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将窗户锁死之后忽然发现,剑宗弟子的查探真气不在此间!
许是流民入镇,饿鬼横行,令剑宗弟子自顾不暇了。
云野忽然发现,自己想要跳脱出死局,现下的混乱是绝好的机会。
心思复杂地看了眼呆望房梁的夏龙渊,云野咬了咬牙。
意识转入「无忧阁」内,云野将铜箱打开,翻出了存放其中的「仙术草偶」和「大隐面具」
之前他以为箱中草人是用来卜卦的物事,浏览《一叶幻术》之后,才知道草人经过制作,本身具有一定灵力,别有他用,甚至能令他脱身而出。
意识转出「无忧阁」,云野手上便多出了「仙术草偶」和「大隐面具」。
事不宜迟,云野扶夏龙渊坐起:“师兄,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不能照顾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你太瘦了,要多吃些;天转冷后,一定记得多穿点……”照顾夏龙渊的事,「仙术草偶」都能胜任,云野不管夏龙渊能不能听懂,一一交待起来。
说得有些多了,唯恐剑宗弟子返回,云野止住了泛滥的叮嘱,“总之,师兄,你要好好的。我会回来接你的,相信我。”
夏龙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笨拙地开口了:“放心。”
云野吃惊地瞪大双眼。师兄虽然只有两三岁小童的神智,不过似乎知道即将离别,一直像个木头人似的夏龙渊眼眶泛红,生怕云野听不见似的,大声说道:“野,我信你。”
云野握着夏龙渊的手,看着他有些焦急、有些担忧又想显得勇敢的样子,像个假装坚强的小孩子,自己的喉咙里哽住,眨眼间泪珠滚落。
不能再拖了,云野抽出手,决然起身。咬破手指,将手指插入草偶体内,一枚椭圆形的灵珠吸取了云野的鲜血,焕发出光彩。
“长久替身术”是《一叶幻术》中消耗真气最大,也是全本中最为玄妙的法术。云野手执已经激发的草偶,嘴中念念有词,真气经过手指,源源不断地注入草偶内。
口诀念完,丹田周天全数真气消耗得干干净净,令云野一时有些头重脚轻,站立不稳。
将草偶放在床上,异彩绽放,另一个云野赫然出现在床上。
利用「仙术草偶」和《一叶幻术》配合使用,制造出的“长久替身”,消耗自有灵石,可以存在三年。施术时,替身获得了云野部分意志,会模仿他的行动、说话,几乎看不出破绽。由于存在微弱的灵魂联系,云野也能感应到替身的状态。
这一法术的创造者本意就是为了脱离囚笼,仙盗白苏在世时,曾多次使用它轻易实现偷盗时的不在场证明。
金蝉脱壳的第一步已经实现,此间已不能再逗留,云野抱了抱夏龙渊,唤醒替身,决然地转身出门。
室内复静,原本有些懵懂悲戚之色的夏龙渊,心智仿佛又落入深潭中,脸上再无一点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