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鹤翎相随匡志雄行了数日,来至壶口关,匡志雄说道:“小恩公,我们今夜就在此歇息,等到了总舵,我介绍大哥给你认识。”
方鹤翎那夜不知路径,这才被迫与他同行,其实心里十分厌恶匡志雄,何况他记挂呼延芷瑶等人,早就想回转苏州,只是苦于没有借口脱身,听他说要回总舵,问道:“匡大哥,北山帮不是在关外闻名,怎么总舵却在山西?”
匡志雄道:“小恩公有所不知,我们北山帮兴起于关外,数十年来结下了不少仇家,前代帮主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才将总舵移向山西。”
方鹤翎道:“原来如此”匡志雄道:“小恩公,我见你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吗?有的话就告诉我,我匡志雄替你摆平。”
方鹤翎道:“没有没有,匡大哥,咱们还是兄弟相称吧,你总叫我小恩公,怪不习惯的。”
匡志雄拍手道:“好,方兄弟,既然如此,我倒有个不情之请。”
方鹤翎道:“匡大哥请讲。”匡志雄道:“以方兄弟你的身手,在我北山帮足可当个舵主,若是方兄弟不介意,这次回去我就向大哥说明,请方兄弟入帮。”
方鹤翎心想:“匡志雄倒是热情得紧,只是我岂能委身于北山帮,还是和他说明,早点离开的好。”
正欲开言,忽见街上一人背影很是熟悉,仔细一瞧,竟是自家的管家王叔,方鹤翎想上前打招呼,又怕匡志雄知道他的来历,便假装肚子痛,说道:“匡大哥,我要去出恭,你们到前面等我一下吧。”
匡志雄道:“好,我们就在前面的酒楼等你。”言毕,指了指街上最大的酒楼,方鹤翎点点头,匆匆而去。
他一路尾随王叔,来到一个人少的巷子,开口喊道:“王叔!”王叔回头望见方鹤翎,又惊又喜,问道:“少爷?你怎么在这?”
方鹤翎道:“这事一句两句的说不清楚,您怎么跑到山西来了?”
王叔叹了口气,说道:“少爷,这……我要是说出来,你可千万别激动。”
方鹤翎偏着头,一脸疑惑地望着他,王叔接着说道:“呼延大小姐已经失踪了六年,呼延庄主派出下人四处寻找,这些年我跑遍了河南河北,一点消息也无,十天前刚到此处,想托以前的朋友帮忙打听打听。”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般,方鹤翎的一颗心怦怦乱跳,脑海中似乎“刷”的变成了一片空白,“她……怎么,怎么会失踪呢?”
王叔道:“还不是为了找你,你走后的三个月,呼延庄主把那些与方家有纠纷的人都打发了,并让我留在长虹庄,我当时想少爷你早晚要回来,总得有个老人照料不是?再说呼延大小姐也不让我走,所以我就留下了。
谁知有一天早上,我去给呼延大小姐送饭的时候,她房间空无一人,只在桌上留了张字条,说要去找你,当时可给我急坏了,我连忙把字条交给呼延庄主,从那以后,我们几乎没闲着,一直再找大小姐。”
方鹤翎道:“从苏州到七星山的路,你们可仔细找过了?”
王叔道:“这话说的,就差把这条路翻过来了,六年来,找遍了大江南北啊,这不,现在呼延大少爷回来了,他建议让我们这些下人向西找找,他自己向东寻寻,我年纪大了,走得慢,才到这里,有几个小伙子怕是都到长安了。”
方鹤翎道:“呼延智铭也回来了?”王叔道:“可不,他大约三年前就回来了,说你还需要在山上待些日子,后来去南面找大小姐,足足两年啊,连岭南都去了,回来以后,因为呼延庄主生病了,便让他代理庄内事务,直到一个月前,呼延庄主痊愈了,他才又去找大小姐。”
方鹤翎听说呼延瑅已然好转,自己回不回去也无所谓,只是记挂呼延芷瑶的安危,心想:“我不如也一路向西,正好让匡志雄替我打探打探,对,就这么办,他要是让我入帮,我就暂且答应下,等找到芷瑶,再想脱身之计。”
方鹤翎计较已定,说道:“王叔,您老岁数大了,找人的事我来,麻烦您回去替我转告呼延叔父,我一定会找到芷瑶,带她回来的。”王叔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方鹤翎,就此话别。
方鹤翎缓缓走向酒楼,一路上想着与呼延芷瑶从前的甜美日子,一进门,就听匡志雄喊道:“方兄弟,怎么去了这么久?”
方鹤翎笑而不答,缓缓走近坐下,对匡志雄说道:“匡大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匡志雄右手一抬,说道:“有什么话以后说不迟,来,我给你引见两个人。”
方鹤翎这才意识到,酒桌旁除了匡志雄及其随从外,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中年男人,两人都是皮肤黝黑,一个脸上微有髭须,一看就是个帮派人物,另一个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匡志雄显是对两人极为敬重,指着那帮派人物道:“这位是黄沙帮的李舵主”,又指着另一人道:“这位是松宁庄的魏管家。”
方鹤翎分别行了个抱拳礼,只听魏管家说道:“匡二爷,这……小兄弟是谁啊?”他见方鹤翎年纪轻轻,穿着普通,本欲说个“这小子”,但看到匡志雄与他兄弟相称,似乎和他交情甚好,这才叫了个小兄弟。
匡志雄笑道:“这位方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别看他年轻,武功可是厉害得很,就连紫微宫的老道也奈何他不得。”
这句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方鹤翎出身纨绔子弟,自幼听惯了吹捧,时隔多年重新被人抬高身价,不禁坐直身子,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李、魏二人听得将信将疑,盯着方鹤翎看了许久,李舵主才竖起大拇指,说了句:“人不可貌相嘛,方兄弟,少年英雄啊。”四人又客气了一番,方鹤翎见李、魏二人看他的神情有异,几次都是欲言又止的,匡志雄看出了其中端倪,说道:“方兄弟是自己人,两位不必见外,接着说便是。”
李、魏二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魏管家努努嘴,李舵主会意,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匡二爷借我们三十个兄弟,剩下的事二爷就不用费心了。”
匡志雄微笑道:“区区两个小丫头,何须这么多人?”李舵主道:“匡二爷,您刚才可能没听明白,我们不止要对付那两个丫头,还有……”
匡志雄插口道:“我知道,这是个一石二鸟的计策,不过凭二位的身手,难道对付不了三个年轻后辈?”
李舵主未及答言,只听魏管家冷笑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后辈可轻视不得。”说着,眼神在方鹤翎脸上扫过,匡志雄不知他话里有话,说道:“二十个兄弟,再多就没有了。”
李舵主道:“匡二爷,咱们好歹是多年的朋友,这些年哪桩买卖亏了你?怎么一点小忙你都推三阻四的?”
匡志雄哼了一声道:“你们黄沙帮是怕一下子得罪三大世家,所以才叫我们出手,成了你们拿好处,我又岂能分到一点?败了却拿我们顶缸,这买卖不划算。”
魏管家道:“二爷这话可就不对了,此事若成,能大大削弱三大世家的力量,到那时北山帮还用得着忌惮令狐世家吗?”
匡志雄道:“你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到精,可是令狐、东方、西门三家向来交好,难道会为了三个孩子就翻脸变成仇人?”
魏管家道:“二爷有所不知,那东方延早年丧妻,无儿无女,他弟弟和弟妹也先后去世,只留下一个幼女,东方延把这个侄女视为掌上明珠,比亲闺女还亲,若是她死在西门世家的手里,你想想东方延会善罢甘休吗?”
李舵主接口道:“是啊,加上令狐和东方两家的关系,他们肯定会联手对付西门世家,不打起来才怪呢。”
匡志雄沉吟半晌,脑海里将前因后果想了又想,说道:“不过此事事关重大,我要和大哥再商量商量。”
李舵主道:“还商量什么,我们每次合作,不都是二爷做主,何必多此……”魏管家却已明白了匡志雄的意思,便打断了李舵主的话,说道:“在现有的价格上再加一倍可否?”
匡志雄笑而不答,只是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魏管家见他用左手食、中、无名三指握杯,说道:“匡二爷的胃口也太大了些吧。”匡志雄摇摇头道:“不行不行,我吃得少,跟我大哥比还差一些呢。”
魏管家气得咬牙切齿,心里暗骂匡志雄贪婪,但若北山帮不出手,计划就无法顺利实施,魏管家权衡利弊,说道:“好,就依你。”
匡志雄面露喜色,举起酒杯道:“为我们合作成功,干一杯。”李舵主不知两人的暗中较量,笑嘻嘻地端起酒杯来,魏管家却极不情愿地站起,有气无力地举着酒杯,白了匡志雄一眼,便一饮而尽,匡志雄冷笑一声,与李舵主干杯而饮。
方鹤翎在旁相陪,表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在想着李、魏二人说的计划,竟然能让三大世家反目为仇,若真如此,江湖上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方鹤翎蒙松德清和怪老头教诲,又读了许多道经,于“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尤其感悟颇深,常以之为座右铭,因此决定从中斡旋,想办法阻止他们的计划。
当夜,匡志雄等人在一家中等客栈下榻,方鹤翎见四周无人,问道:“匡大哥,那个计划……你?”
匡志雄道:“他们俩的想得挺好,只怕没那么容易。”
方鹤翎诧异道:“此话怎讲?”
匡志雄道:“东方、令狐两家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他们的后人必定武艺高超,仅凭他们俩外加个西门家的小子,哼……”
方鹤翎道:“可是你已经答应派二十个弟兄相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总不能言而无信吧。”
匡志雄叹了口气道:“就可惜了我二十个弟兄的性命。”方鹤翎愣了一下,顿时明白了既要嫁祸,就必须杀人灭口,难怪匡志雄要将价格抬高三倍。
方鹤翎偏着头想了想,说道:“匡大哥,我有一计,既不要二十个弟兄的性命,又可以完成任务,拿到酬金。”
匡志雄眼前一亮,急道:“兄弟,你快说!”方鹤翎道:“若大哥信得过,小弟愿意替兄弟们前往,保证万无一失。”
匡志雄吃惊道:“你?”方鹤翎道:“匡大哥认为我不行?”匡志雄摇头道:“那倒不是,我相信以方兄弟的本事,他们加起来都不是你的对手,只是那姓魏的阴险狡诈,我怕他另有图谋,万一你有个闪失,那我真是百死莫赎啊。”
方鹤翎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感动,想不到匡志雄还是个重情义的人,他突然不想阻止计划了,以免影响匡志雄的财路,但转念一想,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儿戏不得,便说道:“匡大哥放心,我自会仔细提防。”匡志雄见方鹤翎主意已定,再劝也是徒劳,只得应允。
方鹤翎独自一间客房,望着窗外繁星点点,心中思绪万千,今日先是得知呼延芷瑶失踪六年,又接下了一桩难题,若是处理不得当,很可能两面不是人,忍不住开始后悔。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没来由的管这闲事作甚?芷瑶还没有下落,我却在这与那些乌七八糟的人纠缠,我怎么对得起她,怎么对得起呼延叔父?不如,趁今夜就溜走,省得麻烦。”想到这,方鹤翎蹑手蹑脚地打开房门,溜到匡志雄的窗下,见里面灯火通明,匡志雄正在和几个亲信商议着什么,方鹤翎心中暗喜,闪身来到客栈柜台旁。
此时已是亥时,街上行人渐少,方鹤翎正欲出门,忽听店小二叫道:“客官,您两位住店?”
一个女子说道:“一间上房。”那声音极是娇柔,店小二应道:“好嘞!我给您牵马。”那女子道了声谢,只听另一个女子说道:“小二,你们店里有饭菜吗?”
店小二道:“哎呦,客官,真不好意思,饭菜都卖完了,不过您二位要吃的话,我可以下两碗面,只是菜就没有了,还请二位见谅。”先前那女子说道:“也好,就这样吧。”言毕,向客栈内走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