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风和日丽,水满浮萍。坐落于太湖之畔的芙蓉楼又成了文人墨客,富家子弟的游玩之所。碧波荡漾,湖面上帆影点点,二楼那处可远望太湖美景的雅座已被六个富家公子包下,他们有说有笑,喝着小酒,吃着小菜,不时望向楼梯,不知在等候谁的到来。
只见一人,相貌堂堂,神采奕奕,约莫有十七八岁,身穿一领蓝青长袍,手执一把纸扇,腰间悬着一块圆形白玉,后边跟着一名书童,缓缓走上楼来。
那六人连忙起身,其中一人面带笑容,向前迎来。“方兄,多日未见,越发得精神了”。
方鹤翎摆了摆手,“豪武,少来你文绉绉的那套,小爷听着别扭”。申豪武一笑置之,右手向前一让,方鹤翎不客气地在上首坐了,左手抓起一把干果就往嘴里送,边嚼边说,“来来来,都吃着,别愣着了。”
席间一人打方鹤翎进门,两只眼珠就盯着他手中的扇子,这时问道:“方兄,你这扇子如此精致,可否借兄弟一观?”
方鹤翎不耐烦地将扇子掷给那人,口中说道:“王二狗,你也来这一套?小心我生了气,把你在窑子里……”
王华一张脸涨得通红,忙摇摇手,方鹤翎干笑两声,继续吃着,王华自幼便对各种玩物感兴趣,此时抚摸着扇骨,已知是以红松木制成,其上的兰花更是雕刻的惟妙惟肖。
又见扇面上绘着苏州城美景,旁有一诗:“黄鹂巷口莺欲语,乌鹊河头冰欲销。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鸳鸯荡漾双双翅,杨柳交加万万条。借问春风来早晚,只从前日到今朝。”
王华啧啧称赞:“好诗,好画,美哉,妙哉。不知方兄从何处淘来如此精美之物?”
方鹤翎笑而不答,满脸得意,翘着二郎腿不住地晃着。
“买的”
“赢来的”
“祖传的”
……
方鹤翎摇头不语。这时,申豪武嘿嘿冷笑道:“你们真是不动脑子。”
一人哼道:“申豪武,你少在那装模作样的,有本事你说对了,老子才服你。”
申豪武昂起头,不慌不忙地说道:“是呼延庄主送的。”此话一出,众人恍然大悟。
苏杭一带哪个不晓,再过一月,便是方鹤翎与呼延世家大小姐的婚礼,方家是苏州城的大户,开得五家粮站,又经营着酿酒生意,方父又是个精于世情,乐善好施之人,因此颇得当地人敬重。
而呼延世家不仅在江南声名显赫,财大气粗,庄主呼延昊更是皇帝钦封的“江浙安抚使”,因此这件事在江南早已是妇孺皆知,不少人为两家送去贺礼,当然不乏有人心怀羡慕,甚至嫉妒。
方鹤翎右手竖起大拇指,笑道:“还是豪武厉害。”申豪武不由得坐直身子,眉毛微微上扬,说道:“这有什么,哎,趁着今天高兴,不如咱再去玩两把?”
众人齐把目光投向方鹤翎,方鹤翎眉头微皱,暗想:“母夜叉再三嘱咐,不让我再入赌场一步,这可怎生是好?”
申豪武见状,已猜到他的心事,抢先说道:“方兄不必担心走漏消息,在座的都是贴心的好兄弟,就是来福也不会向大小姐告状的,对吧?”说罢,向着方鹤翎身后的书童瞥了一眼。
临出门前,呼延大小姐吩咐来福,如若方鹤翎敢去赌场和烟花柳巷,立刻回府报告。眼见方鹤翎犹豫不决,来福生怕他推脱不过,就要前去,正自思索如何拦阻,猛然被申豪武一瞥,不禁失声叫道:“哎呀!”
众人吃了一惊,方鹤翎回头喝道:“大呼小叫地做什么?”
来福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什么。”
王华道:“算了算了,方兄,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去刘老板那里,还能多玩几把。”
方鹤翎本就嗜赌如命,可以说一天不赌就混身难受,加之众人不停地怂恿,心里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就要起身。
忽见对面桌上坐着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方鹤翎素知芙蓉楼的客人形形色色,本不以为意,岂料微风拂过,吹动其中一人风帽,竟显出半张银色面庞,惊得方鹤翎大叫一声“哎呀!”
众人一愣,看看方鹤翎,又望望四周,并无任何异常,只有一个年轻女子缓缓走下楼去。申豪武笑道:“你们主仆二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被呼延大小姐吓得草木皆兵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方鹤翎却充耳不闻,两只眼睛丝毫不离那黑衣人左右。
那人不知是否意识到被方鹤翎注视,突然起身,匆匆下楼而去,方鹤翎亦起身紧随其后,申豪武等人只道他要去赌场,忙随之而去。
呼延大小姐,名唤芷瑶,自幼和方鹤翎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十分亲密,但她非常厌恶方鹤翎赌博,因父亲曾告诫她“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她认为即使方家有万贯家财,也不能任由方鹤翎整日一掷千金的豪赌。
她曾劝阻方鹤翎几十次,均未见效,一气之下,便不打算嫁给他,后经两家长辈从中调和,二人关系才缓和下来,从那以后,方鹤翎始有所收敛。眼见婚期临近,方鹤翎再未赌过,呼延芷瑶很是高兴。
这日,她上街打算为方鹤翎置办几件新衣裳,恰逢方鹤翎大步流星地走在前,以申豪武为首的,那几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紧随其后,又见来福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她瞧在眼里,登时火冒三丈,却并不声张,命丫鬟秋菊暗中跟踪。
方鹤翎只顾跟着黑衣人,见他走进一处店铺,毫不犹豫地就要进去,来福急忙上前,扯住方鹤翎的衣袖,说道:“少爷,不能进啊!”
方鹤翎道:“你躲开,没你事。”
来福道:“少爷,您答应过老爷和大小姐的,这个地方去不得啊。”方鹤翎这才抬头,看那匾上写着“三元阁”三个烫金大字,正是他与申豪武等人常来的地方。
方鹤翎心下琢磨,“刘发这老剥皮不知又在鼓捣什么,这个银面人一定有些来历,我非要探个明白不可。”用力甩开来福,径直走进赌场。
申豪武满脸笑容,抚摸着来福的额头说道:“你就在这等着,我们玩会儿就出来。”说罢,众人一起走进。
来福正不知所措,忽听一个清脆地声音叫道:“来福!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