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白每次下山都格外欢脱,这次也不例外。它探头探脑地走在前头,红艳的长尾如同随风摇摆的飘带一般,分外夺目。路途偶遇到一群小灵蝶,它便对人家穷追不舍,撒泼无赖得很,小灵蝶们许是许久没见过这般嚣张跋扈的神兽了,皆被吓了一跳,仓皇而逃,四处东窜西跳,早已顾不上那刚采来的蜜露被撒了一地。
瞧着眼前这撒泼打滚,上窜下跳,武力值为负的白球,小九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莫非是洛云霄搞错了,这家伙只是长相与神兽腓腓十分相似,实则此“肥肥”非彼“腓腓”?按理来说,他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可无论小九怎么说服自己,都瞧着它不像一只高贵神圣的神兽。
其实至洛云霄从招摇山回来,他便不许她接近内室。她呆在碧落峰都几天瞧不见他人影,不能缠着他玩闹,她每日除了修炼,便只能带九白下山游山玩水,行侠仗义。日子虽然快活自在,但心里仿佛被压了块石头似的,时常心不在焉。
这前脚刚踏出碧落峰,小九摇身一变,便成了一位二八少女。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粉唇微翘,巴掌小脸晶莹似玉,一袭黄衣,即便是最简单的发髻也称得她格外俏丽多姿,容色艳丽。尤其是她那双灵气十足,汪如碧潭的明眸,一盼一顾,灿若星辰,明胜琥珀,让她整个人愈发神采奕奕,容姿焕发,叫人过目难忘。
洛云霄之前也一直好奇为何小九如今灵识稳固,却丝毫没有长大的迹象。奈何多次探灵识未果,也只好作罢,顺其自然。事实却是,当初从人界回来没多久,小九对她的灵力已能超控自如,甚至精进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如此看来月七那狐狸也还算是大方,瑶池琼浆这种好东西随手便给了她。
但是在她那段无助迷惘的时日里,洛云霄待她极好,分外宠溺她,不仅日日抱着她,而且对她百求必应。她虽贪念那段时光,但另她更担心的是,如果他并不喜欢长大后的自己,那她是否还能继续呆在他身边?他两的关系会不会因此疏远?许多问题堆积在心,最终她还是决定封印灵力,继续保持孩童身,守在他身边。这样她就可以继续跟着他,耍赖还不用担心会被责罚。所以暂时先委屈委屈自己,等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变回来。不过,洛云霄书房里的那本破本本上的封印咒还真的挺管用,这么久连洛云霄都未曾发现过。
没能追上灵蝶的九白举头丧气地跑回到小九身边,小九没好气地睨了它一眼,安慰道:“没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没眼光。”说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继续漫无目的地到处瞎逛。
不受欢迎的主人与不受欢迎的神兽,果真是绝配。小九忍不住在内心赞叹洛云霄眼光真好。
她模样生得极好,在六界中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一些涉世未深的小仙见着她都是满面绯红,不敢直视。小九也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在闭风谷时,那位小树精见着她会那般羞赧,大概也是因为她这张脸吧,只不过,相比起洛云霄,还真是愧不敢当。这一想到洛云霄,小九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收不住了。
路过一片海域,只见众多小仙都围绕在一处,好生热闹。许多未舒展筋骨的小九一时间手痒痒,小身板轻松一跃,便飞了过去。九白见状连忙迈开小短腿吃力地紧随其后。
这围观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大家推推挤挤,小九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挤了进来,心中本还好奇是哪家大人物,没想到看到的竟是上次那位被她揍得面目全非的东海五公主,小九眼底闪过一丝阴狠。东海五公主敖月可是出了名的残忍狠毒,不是个善茬。但是,她九穗更不是个好惹的,今日碰上她,只能算她倒霉咯!
小九看着被人死死摁着跪在地面,脊梁却依旧挺得笔直的绿衣小仙,心生敬佩,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适时,她已飞身上前,将他身边的两个小兵一掌拍飞,把他扶起护在身后。小九看着这灰头土脸,眉眼秀气的小仙,心底怒火中烧,她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微微眯起,黛眉微耸,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那个个子只及她腰间的小丫头片子。
那小仙微怔了片刻,见她欲上前,连忙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小九转头不解地看向他,正巧撞上他紧张担忧的小神情,还不停地朝自己摇摇头,小九也已经知晓他的顾忌。只是,像这种人,她既然已经揍过一次,又怎会惧怕这第二次?
“放心,不会有事的。”小九拉开他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此,那小仙只好作罢,反倒很自觉地往后边挪了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这惊如天人,沉稳冷静的女子。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皆目不转睛地看着这突然闯入的仙子,无不为之惊艳。
见有人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作对,而且此人还比自己漂亮,心气高的东海五公主敖月冷哼一声,鼻孔朝天,恶狠狠地瞪着小九,大声怒斥道:“你又是何处来的下界小仙,竟敢管本公主的事。”
小九觉得她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颇为有趣,便有模有样地学着她的语气道:“哦,那你又算何处来的东西,狗仗人势,一点礼数都不懂。”
敖月是东海唯一的小公主,出生来一直被东海龙王敖乾视为掌上明珠,捧在手心宠着。也正因此,敖月从小就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在外更是毫不收敛,以至臭名远扬,她一旦不快,就会拿身边的小仙出气,戾气极重,特难伺候。
再加上今日敖月刚被她父王训了一顿,心情烦躁,本来随便抓个小仙出口气就算了,如今却被小九这么一搅和,更是怒火中烧。敖月心想着这从小到大,胆敢与她这般说话的人,也就区区两个,除了眼前这位,另一位就是之前一个不知死活的臭丫头。敖月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眼前这黄衣少女,竟觉得她与那臭丫头颇有几分相像。
周围围观的小仙被小九的那番言语吓了一跳,纷纷倒吸一口气,面露惧色,却不敢上前说话。
“你竟敢骂我,贱人,找死。”敖月怒喝,她身后的蟹兵虾将见状猛地冲上前,对着小九就是一阵瞎砍。
还好洛云霄平时对她的修炼十分上心,她如今的修为可是提升了不少。之前在山上,洛云霄没空与她对练,如今,来了个送上门的蠢货,正好可以拿她来试试水。
周围的人都紧张地秉着气不敢出声,唯有小九勾唇一笑,适时,一道银光从空中一闪而下,如一条银蛇般在小兵间穿梭游走,一眨眼的功夫,那群小啰啰已经现了原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最后那道银光落在了少女的手中,细一看,才发现竟是一柄银匕首,匕首所至之处,霜花落地而不化。
但从始至终,众仙一直一脸茫然,因为他们根本就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而被她所救的那位小仙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敖月没想到此人修为竟然如此高深,若是真打起来,那吃亏的定然是自己,也不竟有些惧怕她。
九白此刻才挤进人群,一瞧见小九,迅速跳至她跟前,对着那敖月龇牙咧嘴,它前爪弯曲,毛发炸开,红红的尾巴如一擎天棍直直竖起,作势要扑上去。敖月被这突然闯入的小兽吓了一跳,身子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而小九知道它护主,但又担心它被伤着,便只好将它召回,摸了摸手腕炙热的手环,小九朝一旁瞠目结舌的敖月挑了挑秀眉,云淡风轻地发难道:“可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奉陪到底。”说着将手腕扭得“咯吱咯吱”响,还伸展伸展拳脚,似乎准备大干一场。
“你给我等着。”知她修为高深,自己又不是其对手,敖月连忙化做一条小银龙,一溜烟便跑了。
见没热闹可瞧,众仙也慢慢散了。
没想到那丫头逃的如此之快,小九忍俊不禁,暗道:就这点出息,也敢在外头随意欺负人?
她刚准备走,一步还未迈开,便转头看去,只见方才被她所救的小仙童正紧紧拽着她的衣袖,她看着他嫣然一笑,挑眉询问:“可还有事?”
那小仙呆愣了半响,随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她三叩九拜,感激道:“多谢仙姑救命之恩,小仙无以为报,但若仙姑以后有任何差遣,可来少和渊九仓府找小仙,小仙一定尽力而为。”
之前只是觉得他有傲骨,没想竟还懂得知恩图报,小九颇为诧异。她将他扶起,见他相貌俊秀,不竟生了玩心。她微微挑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直视,嘴角一扬,笑得无比邪魅:“你叫什么名字?”
“小仙...小仙名叫戴…戴玉。”戴玉满脸通红,结结巴巴道。
还真是颗纯情的小白菜,这样挑逗就已经羞赧到不行,如此单纯可爱,她还真不忍心继续逗他了。小九松开手,同时,一袭微风拂过,她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阵回音:“名字不错,以后有需要自会去找你的。”
其实说实话,她连少和渊在哪都不曾知晓,又怎可能去寻他,说到底,不过是想让他安心罢了,毕竟这次帮他也是存有私心的,她早就看不惯那不可一世的丫头片子了,可惜这次让她溜了。
戴玉摸着下巴呆立在原地,只要一回想那少女明媚的笑颜,瞬间耳红面赤,心率加快。但可惜的是,她走得太快,他竟来不及询问她的名字。
而小九自然也不知道,她的随口一语,便让他等了她足足五万余年。
在外好一番折腾,是时候回去了,不然洛云霄久久见不到自己该着急了。
小九吹着口哨抱着熟睡中的九白一路边走边欣赏路边的美景,九白最近吃的多,长肥了不少,这抱久了手便有些酸酸麻麻,她正考虑着要不要将它变回手镯,不想,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小九看向来人,是位英俊少年,只是他额前的龙角足以彰显他的身份。难怪瞧着眼熟,原来是东海三皇子敖隐。小九自然也知晓他的来意,但她此时根本不想打架,也不想多费口舌,在这浪费时间,便绕过他继续前行。
早就听说这东海五公主睚眦必报,而东海三皇子冷血无情。睚眦必报这词用的不错,那敖月就是个小肚鸡肠的,这前脚刚逃,后脚就搬过来了救兵。但这三皇子敖隐是不是冷血无情她可还真不知?若真如此,他兄妹两那定是亲兄妹无疑了。
这还没走几步,某人又很不识趣地挡了她的道路。
小九的脾气其实也不能说好,只不过在洛云霄面前,需要装可爱无害,在外人面前,自然无需客气。小九这一绕开,他便立马贴上来,关键是这人身形极快,她躲不开,前后折腾几回,小九终是恼了,她抬头怒视着他,不耐烦道:“好龙不挡道。”
但他依旧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一丝丝表情变化,唯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笃定道:“你是上次那女童。”
眼光不错,小九欣慰地笑了笑,伸手轻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可比你那蠢妹妹强多了。”
敖隐抚开她的手,拧紧眉头,沉声问道:“为何屡次戏耍我妹妹。”
对于他毫不掩饰的嫌弃,小九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抚掌大笑:“都说她太蠢咯。”
适时,九白被吵醒,这一睁眼,只感觉周围笼罩着一股阴森森的气息,而自家主子却前俯后仰,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让它一头雾水。
小九自然看到了九白的白眼,她伸手挠了挠它的脖颈,似笑非笑道:“这么蠢,还在外头耀武扬威,多丢人,我只不过是帮你们家好好管教管教她罢了。还好这次遇到的是我,没啥性命危险,下次可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咯!”
她不以为意地朝他挑了挑眉,勾唇一笑,绕道而行,他抿着嘴依旧不屈不饶地拦着她。耐心渐渐消磨殆尽,小九双手一甩,九白一下被抛得老远,手腕在身后一番,先发制人,匕首在手中旋转了一圈,她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银光一闪,那匕首如同一条银蛇,眨眼间已绕至到他身后,对准他的腹部切去,敖隐侧身一躲,小九身影一晃,竟已握着匕首迎面朝他攻来,她下手极快,好在他迅速弯腰后退,才险险避开脖颈处的一刀,只不过还是被那银色霜花斩断了身前的一缕墨发。
九白在旁边急得上窜下跳,吠声连连,却不敢上前帮忙,他俩这速度太快,它若是冲上去,可不仅仅是掉毛这么简单。所以它只好朝他俩嚎叫,就当做是在给主人助威吧!
女子身姿轻盈,莲步迎风,步步紧逼,男子行如流水,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两人势均力敌,一时间也难决胜负。
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俩切磋了许久,可敖隐只顾着躲,小九最后打得毫无兴致,甚至觉得有些无聊。她倦了,便收回匕首,咧了咧嘴,一屁股坐到地上,抬头瞥了眼杵在身前面无表情的某龙,不满道:“你瞧不起我?”
敖隐并未这么想,她这般年纪,修为和武功都已经算得上是六界中的翘楚了。只是他一向不和女子动手,自然只能退让。显然她也没尽全力,不然哪能这么好应付。
“没有。”
他倒是有样学样,盘起腿坐到她身旁,偏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小九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同他争论什么,一块木头。稳稳抱住猛扑过来的九白,刚准备起身离开,脚还未迈开,突然脚底一空,便被卷入了一黑色漩涡中,九白受到惊吓立马变回手镯套在她皓腕上。
在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小九瞥见了敖月那张得意洋洋的脸,而敖隐那冷若冰霜的脸总算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松动,可她还未来得及细看,便昏睡过去。
小九已在心里咒骂了那死丫头不下百遍,竟然敢暗算她,看她回头不搅了她龙巢,扒了她龙角,抽了她的龙筋。还有敖隐,亏她还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竟没想看走了眼,也是个助纣为虐的滚蛋,东海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这一睡,小九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打了个响指,一小团暖黄色的灵火在指尖燃起,她定眼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大片尸骸上,身子微微一动,后背便火辣辣地疼,想来是刚刚掉下来时磕伤的。
九白呢?小九连忙看了下手腕,见它完好无损,才稍微松了口气。
凝神想通过传音术向洛云霄求救,试了好几次,发现传音术根本用不了,这里就如同一个被隔绝的空间,消息传不出,自然也传不进来。如此一想,小九顿时又气又急,若是洛云霄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那她岂不是会被困死在这。她扯了扯衣摆,咬牙切齿道:“敖月,你最好祈祷我不能活着回去。”
小九在这附近四处转悠,可这地方大的很,到处尸骸遍地,黑雾缭绕,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那种。即便尝试了各种法术,也丝毫不起作用,反而极耗灵力,身子慢慢使不上力气。转悠了好几圈,她也累了,动手整理出一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撑着下巴,玩着手中的灵火。
唉,这种时候要是有洛云霄在就好了,他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出去的。
没多久,九白也醒了过来,可这家伙胆小如鼠,见到周围全是尸骨,又黑漆漆的,趴在她怀中抖了半天,便又睡着了,小九严重怀疑它其实是只猪。
只希望洛云霄能早些发现她不见了,不然她可能真的要同身边这些尸骸一样命丧于此,还无人收尸。
如此想来,她忍不住浑身一颤,又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重张旗鼓地继续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