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路,空气里裹挟着露水和雾气,浸得骨头里都发冷。
山上四处都是低矮的灌木和草本植物,不过茂盛得密集,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到脚踝。
“小家伙肚子饿了吗?走得这么慢。不跟上可不行啊。”
“没,不是的。”安博摇了摇头。
乡下可比不得法兰克福那种城市,这里大部分人还保留着拜占庭帝国(Byzantine Empire)灭亡前的习惯。一日只进两餐。
想来自安博离开法兰克福,便再也没吃过早餐。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少了顿早餐,也不至于肚中空空,使不上力。更令安博烦恼的是他的靴子。
嗯,作为离家时的礼物,这双精致的皮靴对于安博这种少年来讲,还是大了些。这本是为成人准备的,终归还是不合脚。
见安博老是低头,安妮斯也明白了是何因“唔,不合脚嘛……不过还是尽量跟上吧。”
就这样,安妮斯走走便要停下来等安博。
这位小少爷的体力和耐力也并不好,再加上靴子的问题,走这山路走得极其费力。
走着走着便到了正午,太阳正悬于了天上。
“姐姐,这山里真的有巨人吗?”安博忍不住问到,这一上午过得可真是无聊。
“耐心点,小家伙。巨人可不会在山里乱晃。”
“那该怎么找啊……”
“山林自然有各种洞穴,野兽都会蛰伏在里面。就如同未能驾驭火之时的人类。”
一边说着安妮斯一边找了颗倒下的树干坐下。安博也见势坐到了旁边,把弄起了自己脚上的靴子,试图让它舒适些。接着,他问道:
“姐姐……能对付掉巨人吗?”
“希望不大,和对付龙一样。尤其是克制巨人的奥金比青铜更罕有。”安妮斯十分轻松的说,全然不见紧张。仿佛是在讲和她无关的一件事。
安博小声嘟囔道“那姐姐怎么敢接这活儿啊,就为了5个金币。”
“因为我料定,那个所谓的‘巨人’不是巨人(giant)呢。”
“诶?”
“如果是百臂巨人或是独眼巨人的话,岂是几只畜生就能满足的?哪怕是整个村子都不够他吃。”安妮斯插着手,舒展了下身子开始推理了起来:
“既然它不主动吃人,那便是还有些许忌讳,应该是害怕人伤到它。所以也不会在白天去到村子里,都是夜间偷摸着下山。
那些个村夫说的话可能全部都是错的,乡下人没什么见识,遇事便慌乱了。他们根本就没看清怪物的相貌,凭着想象添油加醋了一番。
所以暂时还不清楚这怪物是什么……
不过很可能是需要冬眠的怪物,在这春天醒来。山上没有足够的食物。于是下山挑村庄下手。”
安博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那大概是什么啊?”
“什么都有可能,甚至也许是只大一点的熊。”说着,安妮斯顺手解下身上所缠的几根布条,递到安博面前“不说了、裹裹脚吧,这样靴子就没那么松了。”
接过布条时安博楞了一下,就那么短暂的迟疑,也被安妮斯收在眼里。
“嗯?还有什么吗?”
“不,姐姐……没事。”
在记忆的海里,思绪如沙滩上的贝壳,破碎却又连续。
曾经也有一次,安妮斯也是这般递过身上的布条,而那时接过布条为安博裹上的人,却已经不在了。这是安博的痛,也是安妮斯的痛。
还是不提罢了。
裹上脚套上靴,使劲踏了两下,确实舒适了不少。走起来也稳了。休息了一阵后,安博感觉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正欲启程。却又被安妮斯拦了下来。
“姐姐?”
“嘘,轻点。”
“嗯?”
“你不觉得我们该吃午饭了吗?”
“嗯…是哦。”这么一提安博也觉得肚子好像真的空空如也了。
安妮斯指向了不远处,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里好像有一个棕色的似圆形物。似乎还会动……从那若隐若现的鬃毛和圆润的身型判断。那应该是一头野猪。
若是能打下这头野猪,那可就有口服了。别说填饱肚子,恐怕连之后几天的食物也能备好。安博已经开始想象如何处理肥美的猪肉了。
离开法兰克福后,肚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进过肉类。现在才晓得学院的伙食,似乎也并不差。
想着想着,安博就打算在手掌聚起火焰,勾着身子,一步步悄悄靠近……
“诶?”手又被拽住了,安博不解的回头看向安妮斯。
“小笨蛋,你在想什么啊?”
“用火球砸过去啊。”
“你傻啊,动物一看到火光就跑了。哪还等你把火技用出来。”
真是的,这位久居城里的‘贵公子’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笨拙一点。倒也不算是愚蠢,该说还是太年轻了,对于各种问题还是没有经验。
安妮斯叹了口气,从背后掏出那把骨质的匕首。把一旁的树上削下几根树枝,然后又把树枝枝头削尖,制成了简易粗制的几根长矛。
安博兴冲冲的伸出了手,去接那长矛。
“你来吗?有把握吗?”
“嗯嗯、”不带犹豫的点头。安妮斯将信将疑的把木矛递给了他。
此刻,那只野猪还悠哉悠哉的憨在地上拱泥巴玩,全然没有察觉两个人类已经盯上了它。
用‘烟’藏匿好脚步、一步一步的缩短距离、瞄准、再把火灌输到右手提升力道、然后‘嗖’的一声把矛投出去。
嚓的一下,矛笔直的插到了野猪身上;不过只打中了后背,没能一击毙命。
呼呼—!野猪发出痛苦的嚎叫声,蹄子飞快的撒着,向远方跑去。安博一下子慌了手脚,马上把剩下的矛也唰唰的投出去。然而除了一发射中了那肥肥的屁股,另外几发都戳到了地上。
安博奔上前,捡起了木矛,想要对着那远去的背影再投。却被安妮斯拦下。
“不用再白费力气了,已经让它跑了。”
安博低下了头。
“除了让那小猪痛苦,好像什么也没办成呢。”
“对不起……姐姐。”
“没关系的,多总结下经验吧。下次……”正说着,安妮斯突然向前猛地一挥手。
等安博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兔子被飞出的石块打中,一下瘫倒在地。没有多余的动作,安妮斯飞快的完成了这个过程。
“啊啦,看来运气还是不错呢。虽然放跑了野猪。但午饭也还是有了着落嘛。”安妮斯领着安博上前,看着这倒霉的猎物。
然后把匕首递给了安博“这次要你来动手吗?”
安博点了点头,接过匕首,左手按着这兔子抽搐的身体,右手正打算往下刺。
然而刀在半空中,却又停住了。
他看着兔子瞪得圆圆的眼睛,竟一时没下得了手。这是他第一次想要杀生,结果却没能狠下心。一时呆愣无助,回头又看向‘姐姐’。
安妮斯见这架势,也读懂了他的心思。又叹了口气说道“你打算放过它吗?”
安博摇了摇头。
“那你为何犹豫呢?反正一定要吃的,不是吗?所以快些了结它的痛苦吧。”
安博眼皮一低,点了点头。闭上眼,猛地剁了下去。兔子的血飞溅了一手。睁开眼,安博手足无措的看着身首分离的兔子。
安妮斯默默的走上前,不过第一件事却不是剥皮去脏。而是轻轻地跪下,双手合十,做出祷告的姿势。
“姐姐…这……”
“小家伙哦,记住了。虽然我们是以杀为业,但是呢,不管何时,断不可没了最后一丝慈悲之心。弱肉强食是自然之理,但不代表可以肆意的践踏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