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在长久时间后,从余昇的怀中出来,已经平静了下来,她胡乱地擦拭了脸上残余下来的泪,敛了下眼睛方才扬起了一个微微的笑脸,用稍显的不太平静的声音同余昇道:“我知道爹爹此去,去的很是平静,我知道他去找他心心念念的人了,我们不应当悲戚的。夫君,有你在,秦淮便不再害怕了,我们将爹爹好生安葬吧。同他所说的一样,把他葬在家前头的林子里吧,那里是他们初次遇见的地方。”
余昇有些心疼的看着,爱怜地抚上她的脸颊:“好。你之所愿,便是我所希冀。”
秦放的丧礼办的很快,这时候已经开春,秦放下葬的日子春风荡荡,日光和煦。秦淮心想父亲要是再捱上些时日,就能等到春天了。
一整个过程秦淮都出余昇意料的显得格外平静,只是在最后下棺,封土的时候,秦淮失控的哭了。
一抔一抔的黄土一层又一层地压在木质的方正棺材上,到最后再也看不见棺材的影子,秦淮触景生情,思及许多。逐渐封上的土,好像一种信号。类似于狼烟告诉将士有远敌来犯,逐渐看不见的棺材好像在告诉秦淮,此生父女缘尽,再无法相见。
她失控在余昇的怀里大哭,鼻涕眼泪横流,把在他面前好好维持姿态的想法完全抛之脑后,她的手握拳,一下又一下捶在余昇的胸膛上,力气很小,却透着一股不甘心的劲儿,到最后秦淮哭的累了,抬起放在余昇身上的手无力的坠下。
秦淮埋首与余昇的怀中,背对着后面的墓,余昇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抚她的背宽慰她,试图沉淀下她所有的悲伤。
秦放生前也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在头两天曾唤秦淮到身边安排了后事。
那个时候他也还是笑着,微微抬了抬手让秦淮凑近些。
他孱弱的声音响起,说的不是平常时候的贴心话,居然是临别绝言:“闺女,我死后,别兴师动众的,我一个粗人不习惯。就简简单单的放进棺材里埋了便是,记得一定要把我葬在前头的林子里,等开春了,那里头一定特漂亮,她一向都喜欢的……我就在那里头等她便是了……”
说着说着秦放的声音小了下来,秦淮的盛着泪的眼,诧异地转头看向父亲,秦放恰好又阖上了眼睛。秦淮的眼睛瞬间蒙上了恐惧的色彩,她屏住了自己的呼吸,突然感受到了死亡的接近,睁大了眼睛,惊恐的目光直到看到秦放的还在微弱起伏的胸廓才又逐渐归于平静,脸上有一阵冰凉的触觉,秦淮抚上脸才发现泪已经挂满了脸颊,她忍下哭泣的声音,贴心地为父亲掖了掖被角才捂住嘴匆匆忙忙的跑出门。
慌忙之间,后面摆动的裙摆摩擦过木质的门框,发出密密麻麻的沙沙声,随着秦淮慌乱的脚步一起,打碎了这夜的平静。
秦放走后的几天,秦淮一直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她总是出神,整体的心不在焉,可还是竭力想在余昇面前保持平静的姿态,每每看他都会挤出一抹笑来,只是这笑不是发自内心的,上扬的嘴角颇显得僵硬,笑的勉强。
余昇哪里能看不出秦淮此时的强颜欢笑,只是为了不再让她更难释怀,每日配合着她演戏罢了。貌似同寻常一样和乐的生活,却始终像是隔了道纱,无法真切的感应。
秦淮其实十分不满意自己的状态,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沉湎于悲伤的,可理智和情感始终不能兼容,每每思及父亲,心里头还是不由自主的蒙上淡淡的伤感,伤感的来源她有些无法道明,可能来自自己还未尽到的孝心,又或者是因为知晓了父亲生前那未尽的又无法实现的心愿。死后的极乐世界是否真的能给亡人带来快乐,孟婆汤真的能忘忧吗,可是前程都忘记了,这一生的种种岂不是如过眼云烟,又有什么意义呢?父亲死后真的能找到那位他曾经负过的姑娘吗?可是那姑娘真的会等待父亲吗?又或者她对这一生早已不报希望,干脆利落的喝了孟婆汤,去寻来生的因缘际会了呢?每每想到这里她又更为父亲感到忧心忡忡了。
秦淮每日忧思,余昇也为秦淮感到担忧,秦淮现在最爱做的事情竟是搬上一张躺椅,放在庭院正中,安安静静地躺上一整天,就这样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听风从远处吹来把院子中树上的叶子吹的沙沙作响。秦淮飘飘然的感觉自己轻极了,闭上眼睛,她都能伸手触摸到风的形状。
余昇有时会端上一壶他煮的竹叶茶来,他们会并躺在院中,喝茶小歇,不说话,就已经十分美好了。
余昇也觉得这样平静的生活其实已经十分令人满足了,可是秦淮身上的有些变化还是叫他生出了几分不安来,她看上去倒是比从前沉稳的多了,毕竟也经历了些红尘的生死离别,倒是有一夜间长大的意味,可同时的,她也变得不太开朗了,她的话变少了,哪怕是对着他,她有时也不愿说出她的心里话了。他问她,她也只是埋头躲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却不说话。每当这时候,他就会无端的生出几分恐惧来,他怕她会再一次的选择离开他,怕的彻底。
这天,秦淮还是一如既往的呆在庭院里,余昇不再让她干那些粗活,她闲下来实在无聊的紧,只好给自己找些乐子好打发时间,院子里的东西其实简陋的紧,但每天倒也都变幻出些不同来,今天的天会和昨天的有点不同,云浓了或者云淡了,云舒云卷其实也有意思的很。
余昇今日早早得就出去了,秦淮在他临走前帮他整理衣冠时询问他,这趟出门所为何事。余昇一如既往的温润的笑,却没有直白的告诉秦淮他接下来的去处,只说着有些事情须得处理,傍晚时分也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