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布尼兹本来今天没有来看西格玛的打算，毕竟才是育英的第一天，虽然育英在学院放假的时候展开，他没有课，但他也不是闲到可以每天在这附近晃荡的。
但中午的时候，数学系的同事把他从实验室里面拖出来了。
没错！
那些终日和稿纸打交道的，瘦弱的数学家们，把机械系出名的工作狂人莱布尼兹教授，生生从实验室里面拖出来了！
没办法，西格玛这个名字就是这么神奇。
“因为你侄子的计算能力，贝安女士要了个助教身份，之后她发现找不到西格玛的父亲，他似乎没有留下除了名字之外的信息。育英那边登记的监护人是你。”莱布尼兹对面的数学老师开口，他面对着刚被拖到餐厅，还很困惑的莱布尼兹，神色很严肃。
“等等！”莱布尼兹比出一个暂停的手势，“你是说贝安女士？那个北地数理奖得主，数理俱乐部副部长的那个布利斯·贝安女士？”
他上周还在学院报纸上看见过这位女士的肖像！
“对，贝安女士。知道她对你侄子的评价是什么吗？”对面的数学老师递过去一本只写了第一页的教案。
莱布尼兹翻开，看到了一张经典的尺规正五边形，和溢满赞美之词的评语。
他喝了口饮料，来掩盖自己的自豪和微红的耳尖。对莱布尼兹而言，夸他的学生永远比夸他自己让他开心，现在看来夸西格玛是一样的效果。
“这正是贝安女士要让我们转告的了，关于西格玛。”数学老师没有给莱布尼兹太多沉醉于自己情绪的时间，“贝安女士拜托你，一定不能让西格玛现在学数学！”
莱布尼兹愣住了，他沉默几秒，目光困惑起来，微微侧过头，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同事，表情里除了不解还渐渐爬上几分愠怒。
“不好意思，我刚刚可能，听错了？”
“不，你没有。”数学老师回答，赶在莱布尼兹把饮料泼过来之前迅速的开口解释，“你知道数学耗费精力，在三十岁之前都不建议小孩子深入学习。你家西格玛是一帮育英孩子里最小的，还那么瘦。偏偏他对于数学近乎沉迷，如果现在就接触数学，他会短命的！而那绝对是这个百年里面数学界最大的损失！仅次于禁咒雨事件后我们把安米达女士送上法场！”
安米达，北地精灵，世界出名的数学家，被誉为数学界的北极星。但她也是二十年前禁咒雨事件的负责人之一，于月寂王城被处死。
莱布尼兹的神情微妙的变化了一下。确实，谁回忆起安米达女士不感到遗憾呢？
“你知道在那场事故里我们死去了多少优秀人物，又处死了多少学术领袖！我们把这些人聚集起来又送进坟墓。北地的学术界陷入空窗期，而西格玛将是下一颗新星！我们不能失去他！我们不能过早的压榨他们的天赋！”数学老师看着莱布尼兹，眸中满是真诚，“你应该让他多出门走走，散散步，学习一些音乐或者绘画。没事带他去树林里公园里野餐，或者去纪念碑公园给他讲讲那些先哲。”
数学老师的话语直白的带上了几分指责，“而不是带他进实验室展示自己的工作，带他去大图书馆结果叔侄俩一起忘记午餐！机械系有你一个知名的工作狂就够了！”
莱布尼兹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带着点心虚和其他的一些复杂情绪。看样子他也意识到了，他平日的秀侄子行为让很多人都给他安上了不靠谱的名头。
“我们希望你能和你侄子谈一谈，让他自己选一门必修课，最好不是数学。”数学老师递过来一张证明，关于西格玛的自主选课权，担保人一栏上，写着大名鼎鼎的“因吉·布利斯·贝安”，贝安女士的全名。
“好吧，我明白了。真没想到贝安女士会连姓氏都签上，这么正规的吗？”莱布尼兹叹了口气，在监护人一栏上写下“莫里·莱布尼兹”。
“你没有中间名？”数学老师有点惊讶，他和莱布尼兹毕竟是跨了系的，也没有那么熟。
“没有。”莱布尼兹耸肩，语调轻松，“所以我为了识别，只能写上姓氏，往好了想，我更容易找到兄弟姐妹。所以才有了西格玛这个侄子了嘛。”
“哈哈，那是，叫莱布尼兹的可太多了。你们机械系不是在禁咒雨里面也死了一个叫莱布尼兹吗？咱学院的老对头，工匠协会那边的。”数学老师哈哈一笑，然后看见了莱布尼兹无奈中带着点烦躁的目光，“不好意思，别生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谁要和死人重名？还是工匠协会的。”莱布尼兹抱怨道，一口喝光了饮料，“我下午去找西格玛，不用请我吃午饭了，实验室还有工作等着我呢。”
“不愧是工作狂人啊！去吧去吧，我就不打扰你和你的工作相亲相爱了。这家餐馆我还蛮喜欢的呢。”数学老师看着莱布尼兹转身离去，回过头挥挥手，“老板，这里点单！”
莱布尼兹一个人回到实验室，锁上大门，面对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他两臂撑在台面上，脸上失去了一贯的笑意，通过仪器表面巴掌大小的玻璃窥视窗，他看着自己的倒影。
苍白的头发不是整整齐齐的，长短不一还往四周翘起，棕色的眼瞳一只颜色暗淡了几许，另一只也没有了平日那种温润包容的色泽。
是的，莱布尼兹，工匠协会的莱布尼兹。
他还记得自己在星烛区认识安米达的时候，他带着崇拜和仰慕对着那位女士行礼，恳求那位女士能在自己的笔记本第一页签名，而她居然还多写了一句祝福的话，称自己为机械王冠上的一颗宝石。
现在北极星已然陨落，而宝石也碎裂在地。
真搞笑，我的今日不是自己亲自书写好的吗？
莱布尼兹笑了起来，现在他又是那个学院的温和教授了。
“赶紧把新合金的晶相弄完，之后还要去看小西格玛呢！”他自信满满的和自己说。
现在，莱布尼兹站在育英的小红楼门口，一把接住了扑过来的西格玛。带着近乎溢出来的温柔，莱布尼兹开口，“小西格玛习惯育英吗？有没有交到好朋友？”
“有，那个，伊林，他是赫比密林的。”西格玛把跑过来的伊林指给莱布尼兹看，之后他从莱布尼兹的怀里跳回地上，对着伊林介绍，“伊林，这是莱布尼兹，我的小叔叔，别看他这么年轻的样子，他是学院的教授呢！但是是教机械的。”
他在暗示伊林，莱布尼兹喜欢小孩子，又年轻的明显还没有后代，伊林可以考虑莱布尼兹做导师。
虽然他也知道，伊林不可能考虑莱布尼兹，这孩子对机械一窍不通，也没有能打动莱布尼兹的天赋。
“您好！”伊林礼貌的对莱布尼兹行礼，之后他转向西格玛，微微咬了下下唇，“看样子今晚咱俩不能一起吃饭了，你想借的书我会帮你从大图书馆带回来的。不许回来太晚！你知道我睡得早。”
“好，我会给你带饮料的！育英食堂的品种太单一了！”西格玛对伊林说，谁都看得出来，莱布尼兹此刻的出现代表着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来看看西格玛，根本不用进小红楼来，家长入内可是需要身份验证的。
果不其然，莱布尼兹对门口的育英老师点点头，“那西格玛我就带走了。”
育英老师递过去一张印着印章的纸条，“路口会检查，给他这个。”
他们到了一家餐厅，去吃西格玛喜欢的土豆饼。
在等餐期间，莱布尼兹对西格玛说了一下数学老师的想法。
“您是说，因为我擅长数学，所以我现在不能学数学？”西格玛吐槽，“什么古怪的逻辑。”
“对，古怪的逻辑。”莱布尼兹微笑着，“但这样西格玛就能自己选课了，如何？”他知道西格玛会同意的，在这方面，伦纳德都没有他了解西格玛。
“当然没问题，我有几个选择？”
他听见莱布尼兹说，“恐怕你只有两个选项。”
西格玛侧头，接过莱布尼兹递过来的卡片。
育英特殊申请，必修课自主选择。
学员西格玛，原必修课，基础数学。
可选课：基础元素理论，基本体育锻炼，基础符文理论，基础感知，基础数学，外语。
担保人：因吉·布利斯·贝安
监护人：莫里·莱布尼兹
学员本人：
确实只有两个选项，元素和符文都需要特殊天赋，以他的体能去体育课就是给自己找事，所以最终只有两个选项，感知或者外语。
“这个感知是个什么？”西格玛看了眼，发现自己对外语实在不感兴趣。
“有些小精灵能感知到别人的情绪，或者隔着几米远判断出来一片叶子落在哪里，还有的甚至可以闻出茶叶是在哪个区产出的。”莱布尼兹解释，“这种天赋的人还是很多的，只有那些比较特殊的天赋育英才会收，极端一些的甚至能和一些动植物沟通，或者根据一片云一阵风判断当天的晴雨。”
西格玛的表情随着莱布尼兹的话而僵住了。
“隔着几米远判断落物很难吗？”
他以为这是种族天赋。
“不然你把眼睛闭上，告诉我街对面过了几个人？”莱布尼兹带着玩笑的成分捂住了西格玛的眼睛。
“街对面有三个人，一个人是跑着的，有一个人可能是住了拐杖，还有一个人在街角准备转过来。一个比较慢的步伐在靠近，要么是在跺地板要么是在室内，最可能是送餐员，因为咱的食物也该到了。”西格玛很流畅的对莱布尼兹说。
“大概五十人里面才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这个水平进育英估计很难，但你去基础感知班混混日子绝对没问题了。”莱布尼兹放下手，有点开心，却也并不十分惊讶，看样子这种事情也并不罕见，“你一直听得见这些？不觉得烦？”
大多数感知特长的孩子在很小时候就会避开人群，需要耳塞辅助入睡，甚至以前还有一个天生能看见元素的孩子因不肯睁眼被送进过儿童医院。
“只有安静的时候才能，不特别注意就听不见。您哪怕不捂住我的眼睛，我也得闭上眼才能听到的。”西格玛回答着，把刚刚端上来的土豆饼塞进嘴里。
“那就感知吧，我知道你对外语没兴趣。虽然你的精灵语和通用语都学得不错，你在五岁就会喊我叔叔了，那时候你爸还吃醋了呢。因为你发不清楚爸爸这个音，最后用书面语的父亲代替了。”莱布尼兹从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递给西格玛。
西格玛还记得那时候的事情，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这个行为其实是故意的，他那时候对管伦纳德叫爸爸还比较抵触。但他做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这就是我家为什么使用父亲这个称呼的原因吗？”
“对呀，后来伦纳德就习惯了。”莱布尼兹笑着看西格玛勾选了基础感知，又在末尾签上了名字，稚嫩的笔迹写下“欧文·基尔伯特·西格玛”，他不由得笑了，“没必要那么严肃的加上姓氏，虽然贝安女士是这样做的。”
“小叔叔明明也写了。”西格玛侧过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莱布尼兹不像伦纳德，才不会管什么麻烦的餐桌礼仪，莱布尼兹自己都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
“我没有中间名，至少现在没有。不写姓氏会有识别问题。”莱布尼兹笑了起来，看着西格玛带着讶异的眼睛，“很惊讶？你的中间名还是十五岁时我给你起的，但我自己却没有中间名。”
至少现在没有。
“您是，孤儿或者是客区的吗？”西格玛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一般的孩子都会在十五岁或者二十岁的时候由父母起中间名，除非失孤，或者本来不是北地出生的。
北地外出生，不属于其他精灵区但最终归属于北地的孩子，他们在籍贯上显示客区，他们以人类国度出生的为最多，往往有一个悲惨的童年。
毕竟人类社会里，精灵大多数以奴隶身份存在。
“想什么呢？”莱布尼兹被西格玛的小心翼翼逗笑了，“我是千泉的，我父亲，我和他失联很久了，不确定他现在还是否活着，但至少我六十岁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虽然，我那个现在不用的中间名也不是他起的。但二十多就离家出走什么的还是不要和小孩子说为好，再过一年多西格玛就二十了。
“那好吧。”西格玛点点头，精灵五十岁学院毕业就算半个独立人了，六十岁虽然还不能成家但也有一份糊口的工作了，“为什么您不起一个中间名呢？长辈的话，我父亲会很愿意的。”
“伦纳德？哈，还是算了。”莱布尼兹开始吃东西，他一会儿还得送西格玛回育英呢。
或者，他们也可以去纪念碑公园溜溜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