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大坝上,克里斯托站起来,他才扫视了一圈,试图寻找莱布尼兹,就听见一侧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刚刚卧倒在地,巨大的冲击波就抵达了,差点把他直接冲下坝顶。
实际上,他已经有一半身子都落在大坝的外面了,吓得他赶紧抓住了坝顶的一个凸起的固定工件。由于刚刚坝体的升起,本来即将没顶的水面现在在他下面三米多的地方。
他看了眼那些漆黑的湍流,暗自咽了口口水。
湍流上方就是浅白色的坝体,二者黑白分明,只有……那是什么?
克里斯托的视线迅速被另一个事物吸引住了,那是坝壁外挂着的一张苍白的面孔。
“米塔尔阁下……”克里斯托找到了莱布尼兹,在一个极为不可能的地方。
莱布尼兹挂在大坝的侧壁上,脚底距离水面只有半米不到。
他看上去仿佛是在扒着大坝的顶端防止自己掉下去,但他的头颅无力的向后垂去,形成了一个有些过分的吓人仰角,他的左眼闭合,右眼半睁着,露出半只涣散的瞳孔,明显没有任何意识。
克里斯托下意识的把手伸下去在坝壁上摸索着,想要拉住对方的手把他拖上来,但克里斯托只摸到了略显粗糙的坝体侧壁。
他找不到莱布尼兹的手在哪里。
克里斯托眨眨眼,他终于彻底看清了莱布尼兹。
白发的机械师向上伸展双臂,有点像是在奉献或者是托举着什么,他的两臂看上去就像是插入了坝体里面一样,从手掌到前臂都和坝壁融为一体,在二者链接的地方,似乎那些血肉组织和建筑材料已经完全混合了,就像是一团红白相间的烂棉絮。
他的上衣完全碎了,胸膛的前部分也和坝体接触并融合了,那里看上去更为恐怖,克里斯托俯视下去可以看见莱布尼兹肋骨的尖端已经部分陷入了坝体,一条条交错的红色和白色占据了胸膛的上半部分。
“米塔尔阁下!”克里斯托向下伸手,勉强够到了莱布尼兹的下巴,他把对方的脑袋调整回一个更为正常的角度。他闻到了血腥味和沙土味混在一起的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他感到胃酸从喉咙里慢慢返上来。
莱布尼兹的脸非常冰冷,克里斯托认为他肯定死了。
但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句呢喃一般的,夹杂在水流声中近乎听不出来的话。
“对不起,克里……”
克里斯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他把手垂在莱布尼兹完全和坝体融合的手肘,近乎嚎啕哽咽。作为一个机械师,他本能的想要控制那些咬住莱布尼兹骨头的金属改变形态,但那些材料并没有响应这位机械师。
莱布尼兹把这座坝造的太坚实了。
“医生!来个医生!”克里斯托从坝体的边缘站起来,他想起了崖边的医院,便跌跌撞撞的跑向堤坝后方。
随后他更加绝望的发现,医生早已经赶到了堤坝的下面。
他们在崖边上早就看见了挂在堤坝侧面的机械师,他那头白发反射着月光,显眼极了……何况,医生在崖边早就注意到了机械师的不寻常姿态,和那些不寻常的痕迹……
拎着医疗用品,刚刚从崖边到坝后来了场长跑的医生气喘吁吁的对着上面大吼,“你就不能赶紧给我弄个梯子上去吗?”
“我没有材料啊!”克里斯托看着两边的落差,感到非常绝望。
莱布尼兹的丝线搜刮下,已经彻底的弹尽粮绝了,他刚刚跑过来才发现,连自己腰带上面的金属扣都不见了,幸好他今天的裤子穿的紧。
“你们不是能拆吗?”医生气的鼻子都歪了,“医院的房顶都让你们给拆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坝守住了,医生并没有真的生气,他只是对上面这个慌张的机械师失去了耐心……挂壁的那个家伙现在随时可能断气。
“我又不是米塔尔阁下!我够不到啊!”克里斯托的眼泪都下来了,他比医生还着急于莱布尼兹。
怎么回事,一个本以为死了二十年的师兄又要在自己面前再死一次吗?
此刻,有两支队伍从两个不同的方向靠近了堤坝。
卡瑞斯看了眼远处的堤坝,点点头,“精灵的技术不错嘛,没有溃堤。看样子果然有报道的价值,我还以为因斯派尔又是在提供假消息打趣呢。”
“他要是敢拿这种消息打趣,我回去就给他断一周的粮!让他啃元素生物和人类的食品!”奇穆尼因为体重的原因,一脚就陷入了淤泥中,此刻正不得不费力的把自己的脚从淤泥里拔出来。
卡瑞斯作为半个风元素,此刻正漂浮在离地几厘米的地方,她受到元素失衡的影响比奇穆尼严重的多,但因为本身太强,此刻得以悠闲的等着动作迟缓的机械师,又抬头看了眼坝的方向,“那上面怎么挂着个人?精灵好像不流行大型工程动土前来个血祭什么的吧?”
奇穆尼终于走上了承重能力强的干燥土地,他先是踏了两脚,确定自己不会再陷下去,才悠然的抬起头。
奇穆尼的瞳孔瞬间就收紧了。为什么莱布尼兹会出现在这……他,他是死了吗?
在另外一边,刚刚爬上山脊的德布罗意做出了和他一样的反应。
机械师一头白发在月光下非常显眼,但更显眼的是他裸露的后背,在衣物下掩盖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被揭露了,那些顺着脊骨一路向下,规律而让人毛骨悚然的密布伤疤。那些伤疤有的巨大,有的细密,它们少有重叠,共同绘出了一幅可怕的图景。
精灵最残忍的刑罚,十二刀。
受过这个并活下来的人不多,这个年纪,白头发。
挂在上面的是米塔尔·莱布尼兹。
“米塔尔·莱布尼兹……”德布罗意呢喃着。
他身后的机械师本来还一无所觉,听见了这个名字后却战栗了起来。
他比较年长,知道米塔尔阁下的名字。
米塔尔在禁咒雨事件中“身亡”,而现在大坝上的那个人背后的痕迹是十二刀,这个坝口如此靠近无人区,因为曾经是军事禁区,坝口依靠一处军方医院而建立……现在看来应该是军方秘密医院。
机械师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颤抖着看着那个远远的,被挂在坝上,双臂向外向上展开的身影。他感到双腿发软,一下子就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