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平安得到回应,不顾龙虎熊三兄弟的劝阻,转身走出酒楼。
五龙会余下人等,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跟在后边。
刘三刀与满身狼狈地周贵相视一笑,提脚出门,后者,连脖子上的伤痛都不顾了,可见其心情好到什么程度。
唯有洛天行,脸色犹豫,阴晴不定的想了半晌,狠狠跺脚,挤进青竹帮的汉子里。
天下尚武,平头百姓多少也会二手庄家把式,说书的也时常宣扬天下各方英雄豪杰的事迹,曾经身虚体弱的洛平安也时有出场,不过角色不多,少有人关注而己。
五龙会三位少帮主,与青竹帮刘三刀对上,又冒出个书剑阁高徒现身,聚集的好事人把好运来围的水泄不通,即使被仇景龙误伤不少,仍然抵挡不住他们八卦的热情,绝对是中汉城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当先出门的洛平安见到此景,只能停步酒楼门前,五龙会与青竹帮的汉子们得了号令,费了好大功夫才清理出一片空地。
洛平安见状也不犹豫,直奔酒楼侧方巨大的霸下铜像,低吼声中,一人来高,色泽泛绿的铜像被他抓在手中,高举过顶。
百姓们声声惊呼当中,小小身板举着不成比例地铜像一步一步走到正中,巨大的反差让人尤其震憾。
“谁家孩子,好大的力气”
“就是,就是”
“看样子是五龙会的,跟张大帮主的儿子们在一起,有些脸生呀”
“是洛家小子,费医师的外甥,身子骨壮了不少。”
“洛家的?不能吧?上次见他,大风都能吹倒,我听说他久病缠身,有人说他命不久矣。”
“嘘,别乱说,有个好爹,还有个医术高明的舅舅,还命不久矣,这些人还真敢说”
“这酒楼门口,放一铜龟是何道理?”
“嘿,外地来的吧,你有所不知,这铜像还是一段趣闻,是一个和尚的酒资……”
……
不说百姓如何说道,土生土长的他,从未有过隐藏,认识他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在少数。
父母长辈对他照顾备至,除了必要的保护之外,更希望他能跟普通孩子一样成长,只是他性子喜静,加上身子骨弱,少有跟人接触而己。
少年手托巨像,普通人惊呼连连,大开眼界,仇景龙却直皱眉头,这铜像即使实心,最多不过三千八斤,煅体巅峰力举千斤,根本算不了什么,只是此情此景,对方的动作着实有些奇怪。
便是关系亲近的龙虎熊三兄弟也是目瞪口呆,担心之余,也不知道小兄弟要闹什么幺蛾子。
仇景龙的猜疑,周贵的嘲笑,刘三刀的莫名,龙虎熊的关心,还有洛天行的好奇,洛平安通通没有理会。
只见他双脚微曲,尾锥部位一起一伏,如同跨马而坐,感受着头顶的重量,双臂肌肉高高隆起,使力一扭,巨大铜像悬空转动,随着手上力道加重,转速加快,不过盏茶,只能看清模糊的影子。
正当众人心中疑惑,却见到他猛地沉腰,肉眼可见的气血疯狂涌动,散发出巨大的热量,笼罩了方圆丈许,如同身披血袍的天神。
血气烈焰疯狂暴涨,涨到极致,又开始回缩,就像坍塌的黑洞,巨量的气血凝聚于一点,压缩,再凝聚,压缩。
“气血抱丹”
让张龙张虎脸色大变,想要伸阻止,却又不敢,二个都处于煅体巅峰,对于传说中的气血抱丹的描述看过,也想过无数次,万万没有想到,洛平安竟然敢在这双方交锋的紧张时刻,主动抱气成丹。
“疯子,这是不要命吗?”
仇景龙经历过这种时刻,对于少年的变化更加了然于心,脸上显露出惊骇神情,随后升起一丝恼怒,事情与他的设想完全不同,顿时让他失了方寸,眼睛四处打量,希望看到某个身影。
抱气成丹,铸基之门,这一步,拦住了天下九成九的武者,盖因人体奥妙无穷,血窍所在,冥冥渺渺,无迹可寻,各人都不相同,不录文字,不可言传,全靠各人领悟意会之间。
即使有幸找准血窍,还有更大地难关,抱丹,可不是抱住就行,血气无凭,如水如云,无法拿捏,全靠心意统合。
更难的是,血窍脆弱,多一分力,窍毁人亡,少一分力,气血二散,不死也残。
更何况,洛平安头顶双手从未间断,铜象己不见幻影,只有一个绿油油,黄灿灿的铜球印照在各人眼中。
丹分生死,不死也残,可是眼前铜球高速运转的力量,一旦失控,底下之人,唯有一死。
“置生死与一线间,破境则生,气散则死,洛平安,好大魄力。”
仇景看的分明,口中低语,再看眼前少年,只觉得心头发寒,不复先前悠闲模样,右手落在剑上,随时准备出手击落铜球。
没看到想象中的身影,他唯有自救,洛平安生,他生,反之,洛平安死,他则需要承受一位父亲的滔天怒火。
“该死”同样看透的还有活弥勒一样的刘三刀,白净的脸上笑意消然消散,双手虚抬,隐隐有云气匿散。
巨龙,猛虎,狂熊再现,传信的弟子恨不得自己生了四条腿,飞快离去,这一刻,犹如默片影院,少年成为场中唯一的图画。
洛平安心神空空,归元功,掷象功,降龙掌,三门功夫在心间一一流转,完全忘却了周围一切,直到一丝亮光陡现,心随意转,血气黑洞中爆发出明亮的赤光。
如恒星爆炸,又如黑洞坍塌,极度的矛盾中,一颗圆垛垛,赤艳艳的球体出现在他脑海当中,巨大的血气猛地往外爆发。
时刻关注他的几人呼吸都顿了一秒,尤其是仇景龙,知道是关键时刻,握剑的手心布满了麻麻细汗。
龙虎熊兄弟眼中,血光冲出一丈有余,随后猛地调头,如百鸟归巢,又如长鲸吸水,血气尽数投入洛平安的身躯当中,不见踪影,笼罩他周身的血色战袍丝丝瓦解,直到消逝。
“成了”
三兄弟险些高声欢呼,苦苦克制,以至于浑身颤抖不休。
仇景龙长长松了一口气,随即神情震颤,长剑随手而出,邹凤破壳,迎接他的必定是凶悍绝伦的一击。
长剑在手,区区新晋铸基少年,正该叫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剑气空前凝聚,心神通透无暇,卡死多时的瓶颈都有几分松动,仇景龙脸露笑意。
“来吧,洛平安。”
随着血气消散,洛平安非但没有虚弱,小小身躯散发着更加庞大的气势。
“吼~”
一声长啸,双目陡睁,如同闪电横空,少年脚下一踏,双臂后扬,如弓落弦,猛拍铜球。
巨大的狂风呼啸而起,场中众人耳中尽皆失声,黄绿二色如陨石落地,直击当面。
刺骨耀眼的剑光乍起,一道蜿蜒灵溪自地而起,横空拦在陨石前方。
“轰”
巨响声落,洛平安双眼如电,汗水浸透的衣衫随风轻荡,铜像去势不止,连绵剑光挣扎几息之后略显暗淡。
心有成竹的仇景龙神色惨淡,想要躲避己来不及,仓促间才侧过身体,铜球蛮横的擦胸而过,‘咔嚓’脆响,胸骨断裂的声音让他坠入无穷黑暗。
洛平安脚下轻旋,化出九道残影,后发先置的挡在铜像的去处,右手高抬,在触碰铜像的瞬间,用力下扯,同时身形飘离,只留绿黄二色的铜像在原地旋转,半晌也落不了地。
仇景龙长剑断了半截,掉落地上,胸口衣衫尽毁,仰面倒地,嘴角蠕动,隐有黑血,气自微弱之极。
险些被波及的观从们这才惊出一身冷汗,险死还生,二股颤颤,连脚都挪不动了,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再也不凑热闹。
嗯,即使要凑,下次一定离的越远越好。
洛平安心中有些歉意,还好没有酿成大祸,心中警醒,自去不提。
……
“什么狗屁九大剑派,也是银样蜡枪头一个。”
面对气若游丝的仇景龙,刘三刀心中不屑,再看少年的眼光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恶意,青竹帮的汉子不知道从哪拆了一扇门板,抬着前者一溜烟的找医师救治去了。
刘大帮主说了几句场面话,挺着弥勒肚一摇三晃的离开。
这帮人来者不善,洛平安多说半个字的想法都是欠奉,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几人打的什么算盘,干脆将之当作空气一般。
仇景龙出言不逊,侮辱其父,结果被雁啄瞎了眼睛,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大夏武道昌盛,民风彪悍,游侠任豪之气极为兴盛,此举为父正名,传扬出去,反倒能成名一番美名,官府事后都不会有追究半点责任。
周贵不见影踪,洛天行几次想要靠近,见洛平安不想理他,只能长叹一声,黯然回转。
……
“龙哥,这谢老财到现在还不露面,你说他打的什么主意?”
好不容易许下诸多承诺,将兴奋地跳脚的张熊按下来,面对张龙张虎炙热的眼神,洛平安满脸无奈,语气中带着此许恼怒。
这一堆破事,全是因这好运来酒楼惹出来的,结果二方打生打死,主家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心中恼怒之余,所有人都有种古怪的感觉。
“嘿,这不是来了吗?”
张龙可能是累了,捞了条长櫈,屁股坐一半,臭脚占一半,对着街上点了一下下巴,语带笑意。
三人闻言看去,一个笑呵呵的老头缓缓走来,看上去有五六十岁,腿脚有些不太灵便,几十步的路硬是让他走出几里的感觉,让人实在忍不住想要扶他走快一点才好。
洛平安无力吐槽,对着张熊眨眼,他在帮里虽然没有担职,却时常给四位哥哥帮手,城里的大小人物无不熟悉。
“谢家的老管家。”
不负所望,张熊果然认得,可是这种时候,派个管家过来做什么?
老者头发花白,一身青袍,脸皮蜡黄,似有病容,慢悠悠的走到近前,拱手道:
“我家老爷身体抱恙,不能亲至,张家公子,洛家公子,还请见谅。”
四人回礼,连称不敢,还不等他们开口,老管家从怀里掏出二叠泛黄的纸张,就手递给年岁最小的洛平安手中,口中说道:
“这座酒楼,经过谢家三代人的经营,着实不易,老朽年少之时,也曾在此坐镇过一段时间,还望洛公子好生看顾。”
“这……”洛平安看着老管家略微颤抖的手,有种荒唐怪异的感觉,张氏三兄弟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看到几人的神色,老管家心中明子,呵呵一笑接着道:
“洛公子不用多心,谢家罹难,周转不灵,急需现银支撑,老爷相信洛四爷的人品,特命老朽先将房契地契奉上。”
话到中途,不知道是不是老人家生了顽心,故意一顿才接着道。
“至于这银钱数目嘛……足足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还以为是送给我的,原来是自作多情了,还好,还好。’脸上燥红洛平安听完,却松了一口气,余光瞄了一眼张龙,见他轻轻点头,展颜一笑,道:
“好,十万两白银,三日内运到谢家府上,劳烦老先生代我感谢大掌柜的。”
老管家摆摆手,交待着道:
“无妨,后边的手续,谢家会着人跟府衙交待,公子放心去办好了。”
说完,细细打量着俊秀少年,摇头晃脑,略带感慨地道:
“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四爷天资盖世,没想到,洛公子也不差分毫。”
“久病方愈之体,习武不过半年,竟能于生死间突破境界,一招之下,书剑阁高徒生死不知,鼎鼎有名的灵溪剑客,只能当作公子垫脚石了,可悲!可叹!矣”
当面被人夸赞,洛平安脸上显露出符合年纪的得意与局促,老人家颜色更加温和,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可他听来感觉越来越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