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见平安过来,兴奋地拉着她,小声地讲都见了什么花,有多好看,叽叽喳喳个没完。陈氏摇摇头,对着长公主道,“殿下见笑了,九娘没见过这些,新奇了些!”长公主笑了,道,“侄媳妇儿这话就错了,年轻人就得这么鲜活才好,我看这孙媳妇就喜欢得很!说起来我年轻的时候比她还闹腾呢!”陈氏无语,道,“殿下可别这样,我这么压着,都还压不住她,殿下再夸她几句,可不是要上天了!”苏氏笑着道,“娘哪里压着她了?”陈氏拍她一下,“你可别学着她油嘴滑舌的!”赵氏别的没听见,这句倒听见了,道,“娘,大嫂本来就油嘴滑舌,怎么还是学我了?我的嘴可笨得很!”陈氏有些哭笑不得,道,“行了,你们聊你们的,别来这里插嘴!”赵氏本也没想来插嘴,转头接着跟平安说话去了。长公主拍了拍陈氏的手,道,“若论选媳妇儿,全京城怕是没一个有侄媳妇这眼力啊!”陈氏道,“殿下可说错了,这两个儿媳妇没一个是我选的!”长公主打趣道,“过不了你这关,她们能进了顾家的门?”陈氏有些尴尬地笑笑,不多说了。
平安怕赵氏累着,找个地方拉她坐下看。这一坐下,倒发现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往她们这边看。赵氏也有所察觉,小声跟平安说,“说起来这些什么世家大族的女人,又比我这小门小户的出来的强了多少?还不是偷偷摸摸地背后说人是非?”平安凑在她耳边,道,“她们还不如你这小门小户出来的呢!”赵氏偷笑,指着前面盛放的牡丹,道,“这花开得真好,回去我也淘换一盆养养!”苏氏凑过来,道,“你还是算了吧,这可是养在花房里的,咱家可建不起!”赵氏嘿嘿笑道,“大嫂又跟我哭穷,我又没跟你要!”苏氏哭笑不得,道,“这花娇气得很,又是逆时开的,没有好的花匠是养不出来的!”赵氏点点头,道,“没事儿,等我有钱了,也去建一个,到时候邀全城的百姓都来看!”苏氏取笑道,“就你这脸皮,怕是拿针都插不透。这口气也忒大了,还邀全城百姓来看!先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能有钱?”平安接道,“二嫂的脸皮,怕是得拿刀刮!”赵氏悄悄掐她一下,平安连连求饶,苏氏捂着嘴偷笑。
平安姑嫂三人玩玩闹闹,倒是自在,其他人就不这么想了。说是赏花,谁家又不清楚,这是在给福王殿下选妃呢?虞皇后早就不理事了,偏这个时候非撑着办个花宴,那意思就是非常明显了。因此各家小姐不说跃跃欲试,倒也都憋着一口气,盼着一鸣惊人,得不得皇后娘娘青睐不说,总不能在这些世家面前丢了脸。虞馨倒没下场,只守在虞皇后身边,其他家的小姐们这个抚个琴,那个画个画,这个跳个舞,那个写个字,技艺高低不说,倒也让人赏心悦目,平安三人自是看得津津有味。赵氏更是眼睛瞪得老大,看着正在跳舞的崔家小姐,小声道,“这腰怎么练的,不怕断了吗?”苏氏没忍住笑出了声,也小声道,“你有话回家再说,我怕忍不住笑翻了,到时候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咱们可就惨了!”赵氏撇撇嘴,继续看戏。
也不知怎的,虞皇后精神竟是格外的好,撑完了整场花宴不说,还喝了几杯果酒。平安偷偷看过几次,见虞皇后神色并无异常,这才放心。花宴快结束时,王姑姑过来找平安,说皇后娘娘恩准平安跟着家人出宫,不必再回娘娘身边伺候。平安谢过,也不多问,跟着长公主和陈氏众人径自出宫。
各家的马车都堵在宫门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平安众人找了个背人的地方站着说话。长公主拉着平安的手,道,“丫头,虞家那丫头进宫,应是奔着阿昭去的,你多注意些,别和她起什么冲突,忍过了这两个月,就好了!”平安点头,道,“殿下放心,我省得的!”陈氏叹了口气,道,“我就盼着这两个月赶紧过了,到时候把平安往北郡一送,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长公主看了看平安,犹豫了一下,道,“平安这丫头是个有福的,侄媳妇不必过于忧心了。”看马车走得差不多了,长公主道,“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走吧,这是宫门口,那么多眼睛看着呢,耽搁太久怕是会有不好的话传出来!”陈氏点头,带着众人伺候着长公主上了马车,这才上了自家马车,打道回府。
花宴过后,虞皇后的病愈发重了。以前上午清醒些,还能走动走动。现在倒好,自早上起来,人就是昏昏沉沉的,到下晌不起高热就是好的了。平安有些不解,找尹院正和王太医偷偷问了,才知那日皇后娘娘是用了虎狼之药才撑下了整场花宴,药效一过,自然也就掏空了身子,能不能补得回来还真不好说了。平安长叹了一口气,心道,皇后娘娘怕是一心求死了,现下也就福王这里还有那么些许挂念。
见虞皇后跟前有杨昭和虞馨伺候着,也没自己什么事儿,便找王太医要了本医书,又拿了虞皇后的脉案,进了宫就躲在偏殿里研究。这倒让虞馨对她产生了些许好奇。虞馨原本以为平安是为了福王才进宫的,哪知人家除了请安、用膳和告辞,基本上不露面,也不知皇后娘娘召她进宫到底是何意图。
研究了半个月,平安倒是有些明白虞皇后了。这病应是原本就无药可医,但是拿药吊着,多活几年也没什么问题,好不容易撑了这几年,偏又经历了废太子谋逆,赐死,怕是早已经心如死灰了吧。若是想活,怎么都能想些办法,可若真是一心求死了,那就真没什么办法了。
这一日,虞皇后精神好些,便让王姑姑将平安唤进了寝殿。杨昭和虞馨都不在殿内,倒让平安有些奇怪,自花宴后,二人日日侍疾,今日却不知为何不见了踪影。虞皇后让王姑姑退下,这才让平安坐在跟前,道,“听阿昭说,你这几次进宫都在研究本宫的脉案?”平安忙点头应是。“那可研究出什么了?”虞皇后又问。平安赶紧跪下请罪,“请娘娘恕罪,民女医术不精,并未研究出什么!”虞皇后皱了皱眉,咳嗽了一下,才道,“你起来吧,叫你来就是说说话,不用这样!”平安这才起来,坐好。虞皇后接着道,“顾小姐,我叫你平安可好?”平安一愣,抬头看虞皇后,见虞皇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虞皇后笑了一下,道,“你这名字起得真好,不问富贵,但求平安,多简单的道理,可偏偏就是很少人明白。”平安也不知该怎么接话,只仔细听着。“平安,你能跟我说说,我到底是得的什么病吗?”平安知道虞皇后叫她来,必是有话要说,听这话的意思,虞皇后怕是并不知道实情,只是这让她如何回答才好?见平安不说话,虞皇后拉住她的手,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在我跟前这么久,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废太子谋反之时,我就该以死谢罪了,可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现在阿昭长大了,以后阿悦有阿昭照顾,我也不用担心什么。所以,平安,求你跟我说句实话,若我的病还有得治,我自是不会来为难你,但若是没得治,我又何苦每日受这些罪呢?”平安忙道,“娘娘不必如此悲观,太医们定会有办法的!”虞皇后有些急了,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好,那我也不妨跟你说实话。我早已存了求死之心,这枕头底下放着把剪子,若真是还有的治,我把事情都安排好,自会选个日子自行了断。若是没得治,那我就慢慢等死,也让自己死得体面些!”平安一惊,叫了声“娘娘”,就要去翻枕下。虞皇后一把抓住她手腕,道,“你也不必去翻,今日即使你翻走了,改日我也会再想办法。”也不知怎的,虞皇后力气竟是出奇的大,平安挣了几下,也没能从她枯枝一般的手中挣脱。平安无奈,只好妥协,道,“娘娘,您先放手,我说就是!”虞皇后这才放手,似是失了力气一般,靠在床上,缓了一下才道,“可是绝症?”平安点头,顿了一下,才道,“应是痨症!”虞皇后早就料到如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问,“还有多久?”平安迟疑了一下,回道,“一两个月应该是有的,这个民女也说不准!”“一两个月,足够了!”虞皇后喃喃道。平安有些难过,不敢接话。虞皇后抬头看见平安的神情,笑了下,道,“好孩子,别难过,这对我来说是解脱!”平安更是手足无措。虞皇后拍拍她的手,道,“今天的事别跟别人说,好吗?”平安点头答应。见她答应,虞皇后又笑了,“我累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出宫吧,其他的事等你下次进宫咱们再说!”平安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起身告辞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