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回来接赵氏众人时,已经快子时了。叛军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街上的尸体也不见了,让人看着倒没那么害怕,只是依稀看到好多房屋损坏。
将军府还好,只被卷走了一些东西。郡守府和福王府就惨了些,不光被洗劫一空,还被叛军一把火烧了。现在火虽然扑灭了,却没法住人了。于是原本住在王府的一帮人连着孙文祥,又都回来住将军府。府里的下人回来了一些,没回来的应该也回不来了,应是跟着守城时阵亡了。王府的内官和侍卫也回来了一些,一时间将军府倒是乱成了一团。准备饭食的准备饭食,安排住处的安排住处,赵氏看着嘈嘈杂杂的人群,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掐了自己一把,知道这场噩梦总算是醒了。也不耽搁,带着白氏和春桃,先将众人住处安排了,这样乱糟糟的,谁也没法休息。又派人将饭食给各处送去,人手不够,也不管什么内官侍卫,什么大人奴才了,抓到谁,谁就去送,总算在子时末,把众人都安置好了。
只是这一晚的热闹和嘈杂对平安却没什么影响。顾衡把她和杨昭带回来,就要找军医帮他们治伤,可兵荒马乱的,哪里还找得到人?平安自己把手清理干净,又重新上了金疮药,这才查看杨昭的伤势,倒是没有致命伤,不过是失血有些多,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清洗了伤口,上了药,就该包扎,只是平安自己的手包着,就显得笨拙些,给杨昭缠上绷带,却怎么也打不上结。杨昭看出她的窘迫,能自己打结的就自己打了,只最后一道背上的,平安试了几次都没成,没办法,又重新调了下位置,将两头移到杨昭身前,让杨昭自己打。
正移着,顾宁叫着平安的名字闯了进来,见杨昭**着上身,平安正给他上绷带,莫名地就有些不自在。杨昭也有点尴尬,忙自己打好结,让顾宁和平安说话。
平安看见顾宁自是高兴,这时候也不觉得委屈了,拉着顾宁就问他找没找到赵氏等人。顾宁将众人的情况一一说了,平安这才放心。一放松,人就有些困了,顾宁也还有事要忙,便不再扰她,送她回了自己房间休息,又留了两个兵守在门口,这才回去接赵氏等人去了。
等第二日平安醒来,看着将军府内外人来人往的,很是不习惯,昨日回来的时候,连个人都没有,今日怎么就热闹成这样了?春桃和虎头陪着她去见赵氏。走了半路,平安看着虎头,“二林呢?没回来?”虎头情绪不高,回道,“回来过,又走了。他爹跟屠六叔守城,没能回来。她娘不干,拉着她去找了。非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平安不再问了,想也知道是什么结果。
到得前厅,见赵氏、白氏和梁沅嘉都在前厅忙着。几人见面,自是万分高兴。赵氏将她们那边的事儿和平安细细说了,平安也将自己这边的事儿说了。白氏打趣赵氏道,“你怎么不说你在酒窖里,差点灌了一坛好酒啊?”这事儿连梁沅嘉都不知道,一脸崇拜地看着赵氏,“二嫂,这时候你还有闲情喝酒?”春桃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少夫人怕是觉得她那好酒浪费了可惜!”众人全笑了。赵氏也不在意,说,“刚开始我只是想喝两口壮壮胆,一喝起来,又想,再不喝怕是没机会了,那不是浪费了我爹酿的好酒吗?要不是你二哥回来,我还准备再开几坛,我们几个就醉死在酒窖里也挺好。”一番话下来,众人更是笑得止都止不住。梁沅嘉趴在平安身上笑得起不来。
赵氏等众人都笑够了,才接着说,“今天父亲和夫君应该没时间回来,晚上我让人再去取几坛,咱们也来个不醉不归,庆祝一下劫后余生。”梁沅嘉第一个赞成,她这些天净担惊受怕了,确实得好好压压惊。平安笑着看着她们,也不反对。既是她们三个高兴,白氏也就不拦着,只是说到,“现在府里人这么多,会不会不太方便?”赵氏经历了一场生死,也想开了,“随他们去吧,还能因为他们,让咱们自己的日子难过?反正我是想开了,活着最重要,其他的,谁愿意说什么说什么吧!”梁沅嘉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平安看看她俩,对白氏说,“也无妨,我让虎头带几个人守着,谁要敢过来,就让虎头灭了他!”梁沅嘉拍着手道,“姐姐说得好,谁敢说什么,就灭了他!”白氏无法,只好让人去准备了。
刚掌灯,几个女人就都聚在了平安的院子里。赵氏嫌屋里窄,让人将桌子摆在院子里,多多地点了几盏灯,看起来亮堂些。平安请了孙氏来。原本让虎头带着人守院门的,后来想想也没什么可守的,将院门一栓,任谁来也不开门就是。
七个女人正好围成一桌,将那好酒好菜一摆,倒像是过年似的。赵氏拿了一坛酒,挨个给众人满上,端起酒杯,说,“咱们也算是劫后余生,那些漂亮话我也不会说,只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梁沅嘉笑了,“二嫂这句说得好,来来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众人嬉笑着把酒干了,又捡着喜欢的菜吃了几口。赵氏一边给众人倒酒一边说,“昨日我就想,我爹酿的酒要是便宜了那些叛军,就可惜了,还好老天有眼!”虎头接过坛子,给剩下的人倒满。孙氏嫌酒劲儿小,平安笑着劝道,“师娘可别小看这酒,后劲儿乐大了,还是慢着点喝。”白氏也劝,“咱们年纪大了,比不得她们年轻的,你又有伤在身,慢着喝些!”孙氏不在乎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只是没想到老了老了,竟要经历比走镖还要凶险些的事儿!”梁沅嘉一听,好奇心起了,两眼亮晶晶地盯着孙氏,问到,“师娘以前还要跟着走镖?”虎头接过,“姑姑年轻的时候可厉害了,我爹身体不好,镖局全靠姑姑撑着了。”孙氏接过,“也是那时候年轻,不知道天高地厚。幸好我爹仗义,在道上结交了些朋友,这才敢让我出来走镖。”说完,话锋一转,“不过,你们这些大家小姐,确实也该吃些苦,那什么郡主为什么疯成那样,都是没事儿闲的。多做些事儿,就不会有那么多小心思了!”赵氏拍了下桌子,说到,“婶娘说的是!当初我跟着爹卖酒的时候,只要能多挣几文,就高兴的像过年似的,偏那些官家小姐还要嫌这嫌那、争风吃醋,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白氏也说,“我年轻的时候,就怕养不活李涪,每天想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给李涪找吃的!有了今天的,就要想明天的,其他的根本就没想过。”
几个女人说说笑笑,吃了一个多时辰。春桃见寒气上来了,跟虎头合力把桌子和火盆搬到屋里,又把窗户打开透气,这才继续。众人都喝了不少,一进屋子,热气一烘,都有了几分醉意。梁沅嘉靠在平安身上,听孙氏接着讲江湖上的事,听得倒有几分向往。孙氏拍了她头一下,说,“丫头,听听就算了,等这事儿过了,你还是要回去当你的大小姐的。”梁沅嘉有些委屈,可也知道孙氏说的没错。只将脸埋在平安肩头,不说话。平安知道她有些醉了,轻声劝她先回去,她不肯,赵氏也不让,强拉着她又灌了几杯。孙氏也跟着夸她,又跟着喝了几杯。还没散场,梁沅嘉倒是先喝醉了,趴在平安肩头,任众人怎么劝,也不肯再喝了。
这么说说闹闹,直到下半夜才散了。虎头和春桃没敢喝太多,将梁沅嘉送回房,赵氏就在平安屋里将就了,方氏睡春桃的房间,孙氏就和虎头挤挤。将人都安置好了,又每人灌了碗醒酒汤,这才熄了院子里的灯,安心休息去了。
第二日众人直睡到午时才陆续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吃了点东西,才开始各忙各的。孙氏要回家去看看,平安不放心,要带着虎头一起去,梁沅嘉自然不肯自己待着,也陪着一起去。临出门时又碰见金盏,也非要跟着。战事已了,也就没金盏什么事儿了,军队自有新罗将军管着,他只要等着进京庆功就成了。闲着也是无聊,跟着出去逛逛也是好的。于是这一群人,也没做马车,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走去了南城白家。
经了这一战,北郡城已不复往日的繁华。街上的铺子和房子烧了关了的不在少数,反倒是偏一些铺子和人家倒没什么损失。现在的北郡城,虽没达到人人闭户的程度,但街上走动的百姓也没几个。虽是如此,金盏看着也是新奇,不停地跟问这问那。也就梁沅嘉跟他熟悉一些,自然是她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