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睡了小半个时辰,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爬起来。春桃掀了帘子进来,见平安已起身,忙吩咐小丫头们进来伺候,自己则服侍着平安穿衣。“小姐睡得可好?可是被奴婢们吵到了?”平安摇摇头,由着春桃摆弄,她睡觉一向警觉,这已经是睡得非常好的了。快收拾好的时候,江嬷嬷也来了,见平安收拾得差不多了,帮着插上珠钗,理好裙子,便扶着平安往陈氏屋里走去。这几年就没穿过裙子,江嬷嬷不扶着,平安还真走不好路。
歇了个晌,陈氏也想开了,便也不再挑剔,由着苏氏、朱氏妯娌送上马车,往溪禾长公主府去了。
到得府门前,还没下车,就有小厮过来牵马,车夫被让进门房吃茶。有个老嬷嬷过来回禀,“殿下早就盼着夫人和小姐呢,派老奴在这儿守着。殿下说了,夫人身体不好,马车就赶到二门,在那儿换轿子,少走些路。”陈氏躬身谢过,也不多说,由着小厮将马车驾到二门,这才下了马车,上了二人抬。行了有一刻钟,到得正厅廊下,这才落轿。
老嬷嬷扶着陈氏,春桃扶着平安进了正厅。平安也不敢乱看,跟在陈氏后面,随着陈氏乖乖施礼。直到长公主喊起了,才敢抬头。溪禾长公主已年过六旬,但保养得好,看起来也就比陈氏大几岁,且是天家公主,久居高位,自有一身气度。溪禾长公主也仔细打量平安,见平安一身桃红色衣裙,扎两个小髻,一边一个蝴蝶发钗,一颤一颤的,倒也可爱。招手让平安在身边坐下,拿了盘果子给她,这才问陈氏,“咱们两家虽不走动,但总是通些消息的,两位少将军是国之栋梁,虽远在北郡,也时常有消息传来,只这女儿怎么从没听人谈起过。”陈氏也不好隐瞒,见只有两个嬷嬷在边上伺候,便如实道,“不瞒殿下,这孩子本是孤儿。您是知道的,顾家几代都是男儿。将军和臣妇就想着让她给我们当个小女儿,也换换顾家的风水。只是这孩子一直养在北郡,只四年前回来过一次,这次是赶上太子殿下大婚,想着一家团圆,这才带回来的。”溪禾长公主见平安明知二人在讨论自己,却只专心吃着果子,眼神丝毫不乱,心里就有了几分满意。喝了口茶,道,“倒是个好孩子,你家将军既然让你带孩子来,可见对这孩子是看重的,怕是也不只是让我见见这么简单吧。。”陈氏俯身施礼道,“是,殿下您知道,顾家男儿常年守在北郡,难得这次人齐,臣妇就想着给平安先把笄礼办了。但她刚满十四,这个时候办笄礼总是于礼不合。臣妇原想着家里摆几桌酒,请姻亲故旧来闹一闹就行了,可将军说要听一下殿下的意思,臣妇这才大着胆子前来拜访。”
溪禾长公主刚要开口,看了一眼专心吃着果子的平安,停了一下,吩咐老嬷嬷带着平安去找沅嘉玩。见平安迟疑,长公主解释道,“沅嘉比你小两岁,你们小孩子家一起玩去,不用拘在这里,那丫头让我惯坏了,你多担待些。”又吩咐老嬷嬷,“你跟沅嘉说,这是我的客人,让她招待好了,别使小性子。”平安看向陈氏,见陈氏点头,这才起身施礼,随老嬷嬷退出正厅。
见平安走远了,溪禾长公主这才问道,“顾将军让你带来见我,这孩子怕不只是养女那么简单吧。”陈氏微微施礼,“殿下,这孩子既入了顾家的门,就是顾家的嫡女。只是这孩子没享过顾家的福,说起来反倒是顾家亏欠她许多。我们这做父母的,就想补偿一下,不是为这孩子,只是减轻一下我们这做父母的愧疚。”“哦?”溪禾长公主来了兴趣,示意陈氏继续说下去。陈氏抿了口茶,将平安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溪禾长公主一脸震惊,好在没有失态,“这么个孩子,你们夫妇就让她在男人堆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出了事情怎么办?”陈氏回道,“有将军和大郎二郎守着,平日又都是男娃娃打扮,臣妇倒不担心……”“可她毕竟是个丫头,这样还怎么嫁人?”溪禾长公主打断陈氏。陈氏点头,“殿下说的是,这也是臣妇所担心的,以前总觉得孩子还小,可一转眼就大了,这些事都该考虑了,说起来都是臣妇的失职。可现在臣妇想拦也拦不住了。”“你的意思,这孩子还要去北郡?”陈氏点头,“将军的意思应该是要带着一起走的。”溪禾长公主顿了一下,还要再说,却似是想起了什么,只长叹一声,“你们顾家人总是和别人不一样。”陈氏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但也不敢接话。又顿了一下,溪禾长公主问,“这孩子医术很好?若是重金在京中找几个医术好的送去北郡,将她换回来呢?”陈氏回道,“这话我也跟将军提过,可将军说医术比平安好的,京中怕是找不出几个。”溪禾长公主惊道,“她才几岁,怎么会有这么高的医术?”“我家将军说,若是单论外伤,堪比国手。”“堪比国手?你们夫妇……”说了一半,溪禾长公主长长舒了一口气,“算了,顾家人做事,历来都和常人不同。”陈氏汗颜。长公主接着说道,“办笄礼的事,你们先别急,容我想一想再给你们回话。”陈氏赶紧拜谢,长公主既让等,那必定是要帮忙的。“年纪大了,精力总是要差些,今天就不留你们了,改日再约你们母女小聚。你若无事,也可常来走动,咱们两家总是有些渊源的。”长公主既已送客,陈氏赶紧起身拜别。长公主也不说话,只挥手让嬷嬷带着陈氏去接平安。
陈氏随嬷嬷进了侧院,只见平安在院子里坐着,那沅嘉小姐捧着一堆东西,眉飞色舞地一样一样地拿给平安看。见陈氏来了,平安忙起身。嬷嬷施礼,介绍道,“这是我家小姐,闺名沅嘉。”又转向梁沅嘉,“小姐,这是顾夫人。顾将军家事多,夫人和顾小姐该回去了。”梁沅嘉放下手中东西,近前施礼。陈氏忙扶起来,从春桃手上接过一对镯子,“小姐快快请起,这镯子本是珍宝阁打给平安的,原本是两对,平安戴着那对要素净些,这对是老身看着喜欢,也就留下了,小姐别嫌弃就好。”梁沅嘉接过镯子,见那镯子用料倒是其次,胜在雕工细致,很是精致,自是欢喜,忙又拜谢。又转向平安,“平安姐姐,我收了你的礼物,总要回礼的,你看看那些玩意,你喜欢什么就拿走,免得我还要想回你什么礼好。”陈氏一愣,没想到梁国公府的小姐竟是这么个性子,见边上嬷嬷神色丝毫不变,便也不再顾忌,让平安自己应对。平安也不客气,自己到桌前拿起一对九连环。梁沅嘉问道,“姐姐喜欢玩这个?”平安摇摇头,“我没玩过,这个是两个,拿回去给我侄子一人一个,免得他们打架。”陈氏好笑,叫回平安,谢过了梁沅嘉,便要告辞。
梁沅嘉刚玩起兴致来,自是舍不得放平安走,一路跟着直送到二门,等陈氏母女上了马车,又缠着平安答应了再来玩,这才放她们走。陈氏好笑,搂着平安,问她怎么陪梁沅嘉玩的,怎么还把梁小姐的魂给勾走了?平安拆着手上的九连环,回道,“母亲,我没陪她玩。我就在外面吃果子来着,吃着吃着她就抱了一堆东西出来,好些东西我没见过,也不会玩,她就给我讲怎么玩,我们还没玩呢。”陈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平安不解,扭头看她。陈氏忙遮掩,“母亲只是想起小时候的朋友了,你玩你的。”“哦。”平安便也不再疑惑,继续拆九连环。
长公主府内,嬷嬷送走了平安母女,自然是回去向长公主回禀。长公主靠在榻上,由着她把情形细细说完,这才问道,“沅嘉那孩子向来眼高于顶的,怎么就看上这顾小姐了?可是顾小姐哄着她了?”嬷嬷回道,“咱们小姐那性子,可是让人哄的?据宋姐姐讲,刚把顾小姐带进院子,小姐见都不见。那顾小姐也不恼,就在院子里吃果子。咱们小姐哪儿沉得住气啊,没一会儿就出来弹琴,顾小姐也不说话,还是吃果子。小姐又作画,那顾小姐还是不理。小姐恼了,拿画让她评判,顾小姐说她不懂画,又让她弹琴,她又说不懂琴,又说下棋,顾小姐又不懂棋。于是咱们小姐就把从小到大得的新奇玩意儿都搬出来了。”溪禾长公主听完也笑了,“那孩子倒还真是个实在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沅嘉见多了,这来了个样样不通又不知遮掩的,反倒合了她的胃口。”嬷嬷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