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说着,眼角的泪水晶莹剔透,她机械般抹去泪水,青敖垂眸,心中百转千回,想到那日。
姬府的一间密室内,他暗随姬玥进入,亲眼所见姬炅如何狠心残杀妖众,剖其丹、剜其心,凝炉炼血。赤红的液体顺着炉壁流入阵法,血红色倒映在姬玥面上,她痛得浑身发颤,死死闭上眼,下唇被咬得一片血肉淋漓。
那时的她没有哭。
醒来后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密室,静静蜷起腿,抱紧双臂,如同幼儿般毫无安全感地躲在角落,她没有哭。
他只能立于黑暗,帮不了任何,那一瞬间内心涌动着的情感,是同情?亦或怜惜?
每次术成,都要留在密室中观察。
这一小方天地,仅有小窗透出的月光照明,脚下是无处不在的黑红血污,混杂着恶心的气味,姬玥将头埋在双臂间,哑声道:“我知道你在,我对妖力的感知甚至超过一般的妖,你,从开始就跟过来了吧。”
青敖抬首,正撞上那双眼眸。
微凉、透亮,如水深沉。
姬玥将头靠在手臂上,“我以为,你会救我。”语气平淡,却有种绝望的悲凉。
青敖沉默,姬玥也不语,一时之间,气氛僵持。
过了许久,姬玥开口:“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和一个人聊聊天,毕竟,很难熬。”
没有谁,有责任必须去救一个人,那该死的同情心,有时,发挥不了任何用处。
青敖抿唇,终于走进,走入月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姬玥看见他,并没有任何意外,“是你啊……”
青敖不知道说什么,只听姬玥一个人的自语,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便一直静静的听。
到如今,他却忘了那日的对话,也许,他在意的不是她的话,而是这个人。他只记得她最后说:“你们在调查的,你们想知道的,今日都已经水落石出,只是……”
她看着青敖,“若我说,不必你们动手,目的也能达到,能否,不要同别人说起今日之事?”便让它随着不久的将来,烟消云散了吧。
望着她的眼眸,鬼使神差的默应。如今,看着笑得如同泪人的少女,身穿着大红霓裳,夭夭如桃,却还是凝入了那江南水乡的悠远清婉,一直不曾变。
许是屋内久无动静引起下人怀疑,姬玥听到屋外响动,牵了嘴角,“人已死,过往成灰,就让他们将尸体收殓了吧。”她看向青敖:“是她让你来的?”
青敖不回,将窗开了一缝,斜眼向外察看,见府内人似乎被惊动,院子里的小厮已经发现了。
“此地不宜久留,你我该走了。”
一脚登上窗,他向姬玥伸出手,姬玥似乎定住了,用手搓着裙角。见她这幅窘迫模样,青敖回视:“心事已了,你想赴死?”
姬玥这下连手上动作都停下来了,不发一语,算是默认。
青敖叹了口气,“她是同我说过,你很重要,要我千万安全将你带回去。”
姬玥垂首,“是吗……”
青敖道:“但我若不愿,没人能强迫我。”
姬玥蓦的抬首,松了裙角,终于笑颜,红红的眼眶中泪水打转。
青敖将手更靠近她几分,“过完今晚,便是你新生的开始,就如同你和我说的,没有任何人知道。”
姬玥闻言,终于耐不住笑出声来。她抬手拭去眼角泪水,“原来、原来有一天,我还能听到这样一句。”
笑够了,歇够了,她吁了口气,“她说的没错,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咱们走吧。”
她伸出手,青敖一把握住,向后一带,二人便消失在夜空。
姬府内的情形如何,苍姝早有预料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就是不知二人能否准时赶到了,青敖那个情商为负的,可一定要把小姑娘给劝住啊。
陆念还在不远处清扫着落叶,将碎石小道上的落叶堆到一旁,疑惑道:“这等杂物理应是值班弟子所管,人都到哪里去了?”
苍姝捡过一片,两指捏住叶柄旋转,“在偷懒吧。”
陆念皱眉:“太不应该了,今日是谁负责?定要好好惩治一番才好!”
丛林内传来声响,陆念停顿,苍姝松开指尖,任由落叶飘落,有弟子大吼传来:“有妖!防卫!”
陆念一怔,迟疑道:“哪里来的妖?”等反应过来急急丢了扫帚,抄剑就要前去。苍姝拦住:“贼喊捉贼,陷阱而已,真正要去救场的,不是那边。”
山后的那方领地,只覆了一张引妖符,不过能聚点小妖,却被人大吼大叫嚷着妖至,不是陷阱是什么?
密音符传来乔木的声音:“我帮你看着山庄外,你知道这里现在有多少妖么!”
苍姝回:“能者多劳嘛。”
乔木嗤鼻,“这件事之后……”
苍姝:“我懂我懂,加油了。”说完,直接收了密音符。
陆念扭过头来看苍姝:“什么意思?”
苍姝递过去满含深意的笑,“很明显,有人要搞事啊。你说,这个时候最有可能出乱子的是哪里?”
陆念毫不犹疑:“否极殿。”
否极殿内
携星阁主陆陌手持酒樽敬向主座,喝下一口,咂摸着陈年佳酿的浑香,忽然问道:“怎么到这个时辰了,还未听到迎轿的消息,莫不是误了吧?”
陆昊摇晃着酒盏,水波荡开,他与另一个阁主对视一眼,“许是夜路难行,该到了。”
陆陌这才点头,又喝了一口,面上染了酡红。
大殿旁围了一圈屏风,其中,陆元饮着清茶,直走过来一人,坐在一旁,“这么久不见,没见你找我,倒是不声不响拐走了我儿子,好本事。”
来者玄色官袍加身,面色沉稳。
陆元笑了笑,持了酒盏给来人满上,“有多久?数十年光阴对于凡人来说确实是久,但对于修道者来说,不过须臾罢了。”
“嗤,”卫壬嘲讽,却是接过那酒盏一饮而下,“嘴皮子利落不少,我那混儿子在你这可讨不到好。坏了我大事,怎么,你也觉得他应该步上这条路?”
“哼,”陆元哼声,“你百般阻挠,不让他修炼,不就是怕……”
“庄主,”卫壬打断他,陆元接着道:“怕什么,在这里你还不放心?”
卫壬却是丢了酒盏,“放心?你陆府府内的事你不清楚?什么时候平定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