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萝随意地走到另一处架子旁,观摩着架子上的玉器,缓缓道:“想好了吗,是想继续做你的养玉人,还是想让我取走你的性命?”
老爷子知道她的意思,若这血沁玉不取走,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杀人的傀儡,这又与当初的他有何分别?
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透着无妄与难以表述的情绪道:“姑娘,我有求于你一件事,若你答应,我愿将明玉阁作为交换。”
红萝顿了一下,立即将视线转向了老爷子,“能让你用这般珍惜如命的明玉阁做条件,想必这件事对你来说极为重要。”缓缓向他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停了下来,“既然收了你的东西,自也不会白收。说吧,若是能办到的,我必当会办到。”
有了她的承诺,老爷子神情缓和了许多。
徐徐道:“我死后,愿姑娘一定不要将我的事告诉书六,他为人孝顺,若是他知晓了,心中定会因自责与愧疚而放弃考取功名……”
他话里夹杂着隐隐地抽噎声,透露着极致的愧疚,布满血丝的眼眸中泛起了泪水,“我知道他的志向与抱负,将来他是要做官的,他是要为天下的黎民百姓造福的,绝……不能因为我一人,放弃了他内心一直以来的追求,不能……”
这一刻,红萝忽然觉着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很是好听,很纯净,又情挚深处,话语间一切的自豪与荣耀都是来自于他引以为傲的儿子。这样的感觉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很特别。
“我答应你。”
红萝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这对她来说并非什么难事。
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这是他觉着活得最像人的时候,眸子微缩,缓缓闭上了双眼,等待着生命的结束。
他这一生中没做过什么好事,为了贪念不知杀了多少人,明玉阁便是最好的见证,或许这些都不足以阐明他的罪恶。止不住的泪水还是从厚实的褶皱细缝中流了下来,刺烫又冰凉,满是无尽地悔恨……
此时,幽幽红色星光逐渐在红萝的掌控下慢慢将老爷子包围了起来,直至完全埋没,要想将血沁玉与养玉人完全分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良久,待微光冉冉淡去,老爷子早已消失了,星光点点中只剩一块赤红如血的玉石悬浮于空中,润泽如生,气如息灵,仿若活物。
一时红萝被吸引住了,端详地看了许久,才将它收入红袖中,并没发觉有一魂魄遗落了下来。
突然,周围尘封已久的架子开始摇晃,“吱呀——”声声作响,高处的玉器承受不住摇晃纷纷落了下来,碎成一片,恍如这里要坍塌了一般。
红萝轻蹙眉头,心想莫不是这明玉阁是那老爷子幻化产生的?若真是这样,那他许诺的也就子虚乌有了。
对老爷子而言,她不过只是陌生人,若是有心欺瞒于她,那也无可厚非。不过,或许此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红袖一挥,便出了明玉阁。
在曲廊中,她转身向那已幻灭的明玉阁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声:“这样好的阁楼,真是可惜了……”回过身向来时的路走去,身后的悠长曲廊及一切都逐渐烟消云散了。
好似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其实有一件事,她并未告诉老爷子。他的儿子书六至今未考上功名,皆是因他身上的血沁玉所招来了的不幸。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好事,也没有告诉他的必要,让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也挺好。
为了不让书六起疑,红萝用她的一缕发丝幻化成了老爷子的模样继续照顾着他,至于什么时候被发现,她就不知道了。
一曲红楼。
“小姐,您终于会回来了。”见到了小姐,语凝绷紧的心瞬间舒缓下来,跟小姐回了房间。
“月尘呢?”红萝将外衫褪下,向镜台走了去。
语凝接过小姐的外衫,问道:“小姐指的可是那留下之人?”她走到镜台前,拿起梨花梳熟练地将红萝的一袭长发打理了起来。
“人在哪儿。”红萝将白凤玉簪拿在手上仔细地瞧着,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语凝迟缓了一下,回答道:“他出去许久了,没见他回来。”
红萝手指一顿,清冷的眼眸中渗透出丝丝寒气,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冷声道:“今日,你便将那小狐狸派来的人解决了吧。”
“是,小姐。”她知道小姐的意思。说完,一袭紫衣的她便消失在了房间中。
红萝拿起一旁的梨花梳顺着肩侧的长发缓缓梳下,自语着:“月尘,你到底是何人?”
灯红昏暗的房间内,显得格外幽静。
街市上。
月尘一袭素白长衫坐在靠窗的茶楼上,这个视线看去,正好能瞧见那家玉器铺。他知道那玉器铺里的掌柜不是一般人,这么久了还没见红萝出来,担心会有危险,便立即寻了去。
“掌柜的,你可否见过一穿红衣的女子来过此处?”月尘向柜台正敲打着算盘的老爷子问道。
老爷子头也没抬回答:“没有。”
月尘当然不信,威胁道:“若不说实话,你儿子的性命我就不敢保证了。”
一听到关于书六的事儿,老爷子迅即将头抬了起来,慌乱地摇着头,眼神迷离地呢喃着:“不要动我的儿子,不要动我的儿子,不要……”
月尘自然察觉到了怪异,食指瞬间搭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发现并无脉搏。
莫非他早已死了?
将手收了回来,忽然间他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好像是……
似乎知道了什么,随即离开了玉器铺。
天已是夜里了。
红楼里依旧灯火未息,夜夜笙歌。
昏暗的房间内,烛火随窗外吹来的习习凉风不停地摇曳着,映在了一片片悬挂于房梁之下的绫罗帷幕纱帘上,染出一许许空虚寂寥。
红萝披着一袭纱衣外衫,衣肩上明显有些褶皱没抚平,衣角也是歪着的,可她并未注意到。黑黝黝的眼眸子直溜溜地盯着手里紧握着的白凤玉簪,不知在上面来来回回抚摸了多少遍。
“是在等月吗?”
轻柔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月尘解下自己身上的素白披风盖在了她身上,还带着余留下来的暖意。
红萝想问他去哪儿了,他恰好转身向窗子走了去,“嘎吱——”一声,吹着冷风的窗子被关了上。
没了窗外的风,他的声音也似乎带上了暖意:“我担心你,所以出去找你了。”
他虽站在红纱帷幔的另一边,但眼神却从未离开过她,清冷神态下的双眸却显柔情,继续道:“以后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在你身边,答应我,不能再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了。”
红萝没想到他这么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嗯”了一声。随后起身,盖在身上的素白披风落了在了地上,她掀开了那一红纱帷幔,向他缓缓走了去。
月尘见她走来,心里很高兴,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头上的一竹簪瞬间落了地,一袭墨发散落了下来。虽显得凌乱,但别有一番魅惑。
“你这是……”月尘正想开口,却被红萝抢了先。
“你绾发的簪子我看着不顺眼。”随即将白凤玉簪塞在了他手里,“这是给你的,不是想要礼物么,这个应该可以了吧。”抬头望向他,等待他的回答。
月尘没想到她去那玉器铺,竟是为了给他买礼物,心里激动地一手将她搂在了怀里,欢喜道:“我喜欢,我很喜欢……”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一愣,手脚不知所措,找不到安放的地方。怀里的温暖缓缓向她袭来,这样的感觉真好,嘴角微微露出一抹欣喜。
纵然她现在还有很多疑问,但这一刻,她似乎什么都不想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