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九星宫。
这号称海纳百川的魔宫外围排着长长地一串队伍。队伍中有魔、有妖、有鬼、有怪,甚至,还有人。他们手中都拿着一块雕刻了魔界创主——元魔始帝——头像的铁牌。
这是通过了九星宫外所设考验后才会分发的凭证。
队伍的最前面是一张很长的桌子,桌子上装饰着翻腾海浪的浮雕,此桌的材质与铁牌相同,都是由魔界独有的沉铁所造,坚固而沉重。
桌子边坐着五个高冠黑衣的少年,他们被九星宫教习指派来给今年的英才登记名册。
“下一个!”少年拿笔头挠了挠头,昏昏欲睡,已经坐了一天了,他觉得自己的屁股都快木了,“名字!”
“君寻月。”
少年涣散的目光骤然凝聚,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打量来登记的“英才”了,因为他自己也是那么过来的,知道九星宫外围都有什么。
这些能活着到九星宫的,多数浑身伤痕、衣衫褴褛,一些出色的,也基本是魔族世家贵族,而贵族的名册记录不归他管。
眼前的男子身长玉立、凤目含笑,手里还捏了一把精巧的白玉折扇,若非身着道袍,少年该怀疑这是哪里来的纨绔子走错地方了。
“人族?”少年疑惑一问,对方点头,面带微笑,少年也没特别激动和高兴,反而十分平静,甚至,有一点怜悯,他说,“我也是,道兄在哪处仙府修炼?”
能进入魔界的人族多少都是修士。
男子目光一滞,眉头微蹙,道:“这也要登记?”
少年道:“当然!九星宫虽然欢迎任何种族,但终究是魔界,对于外来族类,都要严查。”
“额……饮月啊……”
“阴月宗?”少年问,男子神色一滞,又点了点头,少年继续说,“我是落霞宗的,这两个宗派关系很好,你应该听说过。”
“啊……”
“哪个师叔门下?是自己来的,还是宗门派你来的?”少年一边写一边问。
“我偷偷来的,道兄可否看在都是人族,通融一二,我怕我师尊知道了把我捉回去打死了!”男子躬身朝少年小声说道,语调有些仓皇,好像真的怕被打死一样。
少年道:“九星宫不会与人族宗派互通讯息,放心说,你师尊不会知道。”
“额……我师尊是……宗主?额……师弟?……是什么啊……”男子一边玩着扇子一边呢喃着。
“沈弥沈师叔?”少年问,男子听后立即点头,少年道,“沈师叔很温柔的,怎么会打死你?除非你趁他眼睛看不见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道兄知我也!”
少年又看了男子半晌,接着问完年龄、修习过的术法等,才将男子放行。
进入九星宫大门,入目便是高不见顶的台阶。
台阶上坐着一个浅灰蓝衣裳的小少年,大约和人族十二三岁的小孩差不多,他正撑着脸打瞌睡,一见到男子,立刻来了精神,喊道:“寻月哥!”
君子攸远远地颔首,君寻月是他刚认识那少年时临时新取的名字,君子攸一走过去,少年便问:“怎么才来?我都等好久了!”
“你是寄灵族王子,自然进来的快,我前面可是排了一大堆平民呢!”君子攸说道。
寄灵族王子煌明笑了两声,继续说:“我方才听到你们那排问了宗派和师门,也问你了吗?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师门呢!”
“啊……”君子攸一时间没记起来刚才负责登记的道兄说的是什么宗,不过大概和自己说的“饮月”二字差不多,于是含糊地说了一句“饮月宗”后继续说,“我师尊叫沈弥!”
幸好那少年把君子攸呢喃的“什么”听成了“沈弥”,也幸好那个什么宗真的有个宗主师弟叫“沈弥”。
九星宫是煌明拉着君子攸来的,原因是因为煌明闯了祸,但因母、兄溺爱,寄灵王难以惩治,只好将他“发配”到九星宫历练。
所谓历练,其实也是学习。
九星宫是魔界魔君开设的一座“学府”,起初是为了将魔界英才整合,并着力培养根骨俱佳的苗子,以期日后成为魔界栋梁。只要能跨进九星宫大门,就是九星宫学子,其家族便可享受更多的资源分配。出色的学子若能得魔君赏识,更可能出任魔界职务。
如今魔君手下不少干将便是出自九星宫。
君子攸严重怀疑魔君的九星宫是在效仿仙界广法原。
仙界广法原是所有仙家的修习之所,不管是飞升成仙,还是天生灵胎,唯有通过修习完成广法原的考验后,才能正式位列仙班,成为真正的仙君。
不过,如果君子攸仔细想想,其实就能发现,九星宫是仙界广法原和人界太学的结合。
煌明身为王子,并不清楚平民入九星宫要调查哪些,他和其他王族一样,只需要报上家门和名字即可。因为魔界贵族若有子弟来九星宫,都会提前报备,九星宫自有办法验明正身。
这可坑了君子攸。
他并不知道人界有哪些宗派,之所以穿道袍来,只是为了假扮修士,如此,施展术法时便能顺理成章,少些猜疑和麻烦。
“啊!”
一声惊呼从台阶上传来,刚刚登上第一段台阶的几个魔此刻浑身焦腐,一边惨叫着一边从台阶滚落,等到他们滚落至平地,已经没了气息。
九星宫外门到内门的距离只有眼前这九段台阶,每段台阶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宽九十尺,每上一段,便有一个九十尺见方的平台,每个平台上都设有障碍,或是结界,或是魔兽,或是九星宫出色的学子亲自挡关。
于是,经历了外围考验的一众学子们瞬间没了登记名册时的轻松。
他们以为闯过外围考验便就万事大吉,却不想,外围考验只是开胃菜,松弛的心弦再一次崩紧,谁都不想死在这台阶上。
另一些知晓内情的则满脸不屑,炫耀似的拿出早先准备的法宝轻松通过的第一重结界。
他们通过之后,并不着急往上走,反而是坐在第二段的台阶上,看着一群手足无措的妖魔等被结界灼伤,那连连叫苦的模样让他们身心舒畅。
其中一个鄙夷地说:“没本事的贱族也配来九星宫?”
同伴道:“别啊,他们来了,还能当顿口粮不是?”
此二者说罢,台阶两侧闻到尸气的魔兽渐渐从灌木中探出头来,众学子们心头一凛,纷纷戒备。
“寻月哥,咱们快上去,这群浮屠兽是喂不饱的!”煌明拉着君子攸往上跑,他是王子,自然也同最早一批贵族一般,有通过结界的法宝。
浮屠兽是魔界创主元魔始帝所造,与人界的老虎差不多,以灰色和灰白色为主,体型如象,兽足有鳞,坚如铠甲。传言元魔始帝曾被佛所伤,因此记恨佛家,这才将自己创造的魔兽命名为浮屠兽,并为自己所驱使。
至今,整个魔界甚至魔君都无法驱使浮屠兽,若有冲突,也只能击毙了事,但前提是,要有击毙浮屠兽的本事。
煌明之所以说浮屠兽喂不饱,是因其体型庞大,食量也大,一旦开始进食,除非周围没有活物,否则不会停止进食。
寄灵王叮嘱过煌明,一旦进门,就要赶快通过第一重结界,浮屠兽视力不好,结界能起到迷惑的作用。
站在台阶最边缘的学子们被吓得都不敢后退,浮屠兽猛然张大了嘴巴大吼一声,四下震荡,被吓懵的众学子也回过神来,赶紧往上跑。
浮屠兽也不追,反而先去吃方才滚下来的尸体。
君子攸与煌明很快被大量学子超过,渐渐落于最后,一旦浮屠兽吃完,他们俩被攻击的可能性最大。
煌明心跳加快,拉着君子攸意图挤到前面去,可是台阶就只有九十尺宽,前面乌压压地一片背影,谁也不想落在最后,根本没有缝隙。
而最下面,浮屠兽已经吃完尸体,准备往上猎捕活物。
“寻月哥,怎么办?”煌明慌了,父王并没有告诉自己该如何对付浮屠兽啊!
其实按照寄灵王的预测,煌明能很快通过登记,也能很快通过第一段台阶,根本不会有机会遇到浮屠兽。但是寄灵王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把君子攸也拉来了,因为要等君子攸,耽搁了不少时间,才有如今的局面。
君子攸十分镇定,安慰道:“你先上去,我给你挡着!保证咬不着你!”
“不……不要吧!你修道求仙也不容易,凡躯挡不住魔兽的!”煌明说着,忽然灵光一闪,道,“要不我拿摧焰令试试?”
君子攸摇头,摧焰令是通过第一重结界的法宝,没有攻击力,对浮屠兽根本不会造成伤害,丢出去就是浪费。
浮屠兽一步步逼近,大家也渐渐来到了第一重结界边,由于大多数学子没有法宝,根本不敢靠近结界,一时间,已是走投无路。
煌明抓着君子攸的手臂,脑袋靠在君子攸的后背,他自小养尊处优,还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浮屠兽的呼吸像一阵阵炽热的风,加之大家又靠得紧,许多学子冷汗与热汗相继冒出,难以分辨,身心惶惶。
煌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君子攸身后走出来,挡在了他的身前。
君子攸轻轻一笑:“不怕了?”
煌明强作镇定,道:“我是魔,你是人,在魔界就该我保护你!”
此时,最先通过结界的那批魔界贵族忽然嘲笑道:“想要活命,打死一个推下去,浮屠兽吃完之前是不会攻击的!多活一刻是一刻!”
有人附和道:“对啊对啊!快动手啊!把最外面的推下去!”
学子们互相看了看,他们也发现了浮屠兽的特点,一旦有了新的食物,就会暂停攻击。
此刻,学子们内心十分纠结。因为有些,是自小要好的伙伴,有些在外围考验中曾对自己伸出援手……
“快推几个下去,我帮你破结界!”不知是谁火上浇油。
顿时,结界外围越发不安。
领头的一只浮屠兽伸着脖子朝煌明的方向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