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二月已过,随着三月到来的还有各种坏消息。二月初二李自成过黄河攻下了汾州、阳城等地,然后一路势如破竹,目下已到了宁武关下。
宁武关,天下雄关,崇祯帝在宁武关布下重兵,虽然重创了李自成,但是宁武关仍然在三月一日被攻克。消息截止到宁武被克,朱慈烺知道该来的就要来了,时间已经不多了。
整个二月朱慈烺都在布置,他请下圣旨,得到了任命五品以下京官到地方补缺的权利。
虽然不合规矩,不过崇祯想到太子即将南下监国,身边不能没有亲信,于是就同意了朱慈烺的的请求。
朱慈烺久居深宫,从未结交大臣,只得把詹事府的人和曾经有过各种交集的大臣纷纷派出京师南下。
这一折腾太子倒成了京官们争相巴结的对象,这帮明明想跑得越远越好的伪君子们却又舍不得官位,皇上不发话谁也走不了,有的大臣已经开始盘算着闯王杀来干脆开了城门迎接好了。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太子这边突然成了一条活命的大路。
于是各家想尽办法搭太子的路子出京。
朱慈烺虽知道这帮人一个都靠不住,但是都纳入太子门下,打上标签,如能逃出京师,总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于是朱慈烺对于这些人是来者不拒。
“我勒个去,这是送走的第一百个官员了吧,谁能行行好,把我也放出京城吧。”朱慈烺一阵哀嚎,无语对青天。
本来说好的天气转暖去南京当监国,由于军情紧急,貌似京师坚持不到春暖花开之时了。
本来还想提醒崇祯计划提前,但这时候自己来提总是张不开嘴。
于是朱慈烺指示一个投入门下的侍郎进奏,请求安排太子尽快出京南下。
结果崇祯优柔寡断,刻薄猜忌的老毛病又犯了。
这一下计划就搁置了,且不说朱慈烺敢不敢无旨离京,就是有这胆也没这本事呀。
不过倒也不全是窝心事,利用一个月时间朱慈烺和小太子妃倒是相处愉快,没有了当初的紧张,年龄相仿,性格相近,两人倒是培养出了一定的感情基础。
朱慈烺利用派官员出京的机会,把太子妃的一个族兄安排到莱州府做即墨县县令,然后让他带太子妃及其一家人偷偷赴任。
此人名唤宁才臣,是个举人,才学人品俱佳,是宁家重点培养对象。朱慈烺并未见到此人,却对他印象颇佳,谁让他叫宁才臣呢。
朱慈烺恶趣味的想是不是也给这位太子妃的族兄改下名字,顺便给他找个叫聂小倩的媳妇。
当下兵荒马乱,没大婚礼成的太子妃还真没人关注,朱慈烺在跟太子妃山盟海誓一番后,送走了太子妃。
这下突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不说一个月有多深的感情,就是莫不相识的一个小姑娘,朱慈烺也不忍她去做一个帝国的陪葬。
可能是临到生死关头,心理紧张的缘故,这几天朱慈烺有时会想到皇宫之外的京城官商百姓,他们即将迎来的是什么?陕西的百姓在李自成治下会不会比崇祯初年时好过了一些!张献忠是不是已经开始屠戮四川了?江南的士大夫还是歌舞升平吗?
安排了那么多人,自己的退路也安排好了。
其实说是安排,以他手中的资源又有什么可安排的呢?无非就是宫中准备了几匹快马和一些平民百姓的衣物,又命人在正阳门内南熏坊礼部附近租了家小客栈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京营的各位指挥使大人,朱慈烺可是不敢去联络的,这要是传出太子已经准备逃跑了,不用李自成,估计父皇就得砍了自己以儆效尤。
做完各种准备,朱慈烺每日除了练武和发呆,就是安排身边内侍打探朝中和市井消息。
然而各种消息源纷杂无章,朱慈烺只能结合太子和自己脑中的知识分析时局。这么一来到是把两个大脑的信息进一步整合了,整个人也越发沉稳成熟,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
无论多么不情愿,时间还是一步一步的走去,日升月落到了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七日,朱慈烺窝在宫中并不知道,这一日李自成亲帅大军已经到了西北城外,马上就要攻城了,另一路由手下大将刘宗敏率领已经攻破外城离正阳门不远了。
轰,轰,轰,怎么了?朱慈烺隐约听到西北方向有雷声。
不对,是炮声!李自成来了!朱慈烺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怎么办?现在去找崇祯劝他一起跑?朱慈烺有这冲动,却不敢真的行动。
他知道历史上崇祯最终没有离开京城,并且在最后关头歇斯底里的杀死自己的女儿,逼死自己的后妃,这个时候去说逃跑,他不确定崇祯会不会龙颜大怒把他给砍了。
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吧,反正本来也该被劈死的,多活几天还赶上个重大历史事件,观察下大明的最后几天也挺满足好奇心的。
朱慈烺本来的性格就很随意,属于那种神经大条的人。
既然没办法了就等着见结果吧。于是一整天朱慈烺都是在吃中度过,他是想尽量多的品尝御膳美食,一是不做饿死鬼,二也是这宫中美食真是好吃呀!
转眼到了第二天,朱慈烺睡得很好,他梦见了一把砍刀落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转瞬就回到了景山学校的课堂上,他认真听讲,遵守纪律。放学回家,他看到了爸爸妈妈,听见了奶奶唠叨他没等自己唱完歌就自己跑了。
“太子殿下,皇上唤您过去。”傍晚时分崇祯派王承恩过来叫自己。
自打梦后醒来,朱慈烺一直在回味梦中的味道,白天有点晕晕乎乎神魂颠倒的感觉,身边内侍也不敢打搅。直到王承恩说话,朱慈烺才还魂。
“公公稍待,本宫去换下衣服。”
“哎,不必了,皇上命太子不得耽误速速入宫。”
于是朱慈烺不再说话,紧随着王承恩赶往乾清宫。
走进乾清宫,只见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几样简单的小菜糕点,还有一壶酒。
自己的母后周皇后还有袁贵妃,定王永王围坐桌旁,崇祯背朝宫门站立桌旁,不知在想着什么。
定王朱慈炯,崇祯五年出生,与朱慈烺同母。
永王朱慈照,崇祯六年出生,田贵妃所出,其母前年已经病逝。
看来崇祯把三个儿子全部叫来是要交代后事了,朱慈烺不由得想道。
“父皇,儿臣来了。”朱慈烺躬身轻声唤道。
“嗯,人齐了,时间紧,朕来说吧。”崇祯转过头来,满脸憔悴的说:“闯贼已经围城,朕本想谈判使其退军,奈何闯贼狮子大开口,要银百万,割让西北以他为王。哼,真要是答应了,朕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崇祯自顾的说着,面目越来越狰狞。
“本来前些日子想送太子出京,只是诸事烦杂,一时耽误了,也没想到闯贼来得如此之快。哼,姜瓖、李建泰误朕。”
“朕已经安排好人,定王和永王立刻去国丈家躲避。太子待朕交代之后也去国丈府等候,朕会安排成国公朱纯臣护送你们出城。”
“哎,国事至此,朕哪也不去了,国君死社稷,大明二百七十六年之天下一定不能亡,也不会亡,烺儿答应我,保住大明。”崇祯自顾自的说了一堆,最后转过身看着朱慈烺,也不叫太子了也不自称朕了,像个脆弱的孩子,希望眼前的人给自己确定的回答。
朱慈烺眼圈发红,毕竟这是这具身体的父亲,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泄出了感情。
朱慈烺带着泣声回答:“父皇,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会回来的,我要让大明千秋万岁!”
听到朱慈烺的承诺,崇祯的眼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命众人喝罢了杯中酒,二王先行出宫,崇祯把一条早已备好的诏书交给朱慈烺,命他到了南京依诏书即位。
由于玉玺太过敏感,也不好携带,崇祯只是调了几方权威稍差的宝玺让朱慈烺带上,以方便将来行事,然后又嘱咐了一些如何出京,到了南京谁可依靠之类的话,便挥挥手让朱慈烺退下了。
拜别了崇祯和周皇后,退出乾清宫,王承恩迎上来把朱慈烺带到一旁,只见几个内侍手捧便装,还有几个人站在一旁,却都是自己的熟人,一个是自己的内侍李继周,另两人俱是自己的侍书官,中书黄应恩和朱国诏,看来这三人就是皇上安排照顾自己的人了。
一个自己的身边人,另两人官位不显,不引人注目,却也是忠诚正直之士,不然也不会安排在自己身边做侍书官了。
三人见朱慈烺出来,赶紧过来行礼,本都是相熟之人,这个时刻也没什么客套,朱慈烺嘱咐几人离开皇宫便以公子相称,不可招摇。
朱慈烺回望乾清宫,他知道崇祯明日就会自挂南枝,并且自己的母后也会自缢,还有几个妹妹也难逃一死。
自己的记忆中唯一存活的,就是最有名的那个断臂的长平公主,那个碧血剑里的阿九,鹿鼎记里的九难。
虽然不忍,但朱慈烺知道此刻的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现在还没有改变历史的力量,唯有先改变自己的命运,才有希望转动历史的车轮,拐往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