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哭喊,讥讽,谩骂。天空仿佛末日,脚下即是地狱。刀,向脖子抹去,看着血液从刀口一点一滴的喷涌而出,想要伸出手去阻止,但是猛然发现,一群人在啃食。
“既然你不能保护我们,要这双手又有何用。”他们的脸庞很模糊,但是他们鲜血淋漓的样子很真实,奋力的向前抓,却怎么也感受不到。
“不要啊!”卫一鸣从恍惚中惊醒,屁股下的凳子随着马车一起一伏。
原来是虚惊一场,卫一鸣自嘲道。然后慢慢地将车窗上的帘子拉好,虽然外面的阳光很和煦很舒服,但是他依然感觉很刺眼。
“一万八千,六百,四千二百。”卫一鸣的口中不断嘀咕着重复着。一万八千,是这场夺城之战里死伤的百姓,六百是御龙卫死去的人数,四千二百是敌人的伤亡统计。但是不论他怎么思索,怎么算,这都是一场划不来的交易,这都是一场心口上的败仗。尤其是那个哭喊的小影子,虽然模糊,但是痛彻。
可是,他不能一直这样低沉下去,他不是坐在回家的马车上,他的前方将有可能是一场场比这还要惨烈的战斗。黄沙被狂风吹起,打在马车的棚顶上沙沙作响,一阵轻微的颤抖,马车停了下来。他们到了,大燕边境,边陲小镇“石城”。
石城,据说是边境线上第一大城。其实一点也不大,也就比大燕朝内一些小镇子大上那么一些。这里啥都缺,就是不缺石头,久而久之这里就有了石城这样一个美誉。再后来,大燕朝崛起,边境线扩张,军人们在这里修建起高大的城墙以抵御外敌,闲暇之余他们需要喝酒,需要美食,于是石城就凭借着这些不断增长的需求,慢慢发展壮大了起来。
随着太阳的升起与降落,三十万大军陆陆续续的进入了石城。美酒佳肴的香气飘散在街道上,一些士兵忍不住探头向香味飘散处望去。卫江山走在前方,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闻着熟悉的味道,他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个地方。”
待到大军安排妥当,卫江山终于能够稍微休息一阵子了。走出营帐,看着外面不断的有运输酒桶的马车经过,他笑道“真巧。”于是他又重新返回营帐内,签下一道军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怅惘。
一旁的副官看着军令上的内容不解的问道“元帅,这些天正是操练的好时候,为何放整个大军一天的假?”副官的面孔很年轻,他第一次来到边境很激动,他做好了随时操练随时战斗的准备。卫江山摇摇头“你看营帐前最多的是什么。”副官认真的回答道“是马车夫。”“那马车夫在干什么?”“他们在运输木桶。”
拍了拍副官的肩旁,卫江山解释道“他们不断地运输着木桶,而通过气味能够判定这些木桶通通都是酒桶。为什么这小小地方会需要这么多酒,并不是因为我们。如果是因为我们这三十万士兵,那么他们现在不至于如此有条不紊的行动着,而是因为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多天了。什么情况下,这边才需要这么多酒,而酒又能带来什么?”
副官看着卫江山,道“是有很多人喝,而喝酒能够放松。”
听到这样的回答,卫江山会心一笑,这原来是个不喝酒的大头兵啊!“小城依着边境而建,那么喝酒的自然而然是边境的将士。为何天天喝,自然不是上面的准许,而是连日不断的小战争打的人有些疲乏。同时战争避免不了牺牲,战友死了,属下死了,将士死了,如何为他们哀悼?在这物资匮乏的地方,自然而然就是三五一道,在战争的间隙里喝酒浇愁祭天祭地,祭人祭己。但是连日的小战争实属罕见,这往往预示着大战的来临。所以,让下属们好好休息一天,好好体会一下生活。”说罢,卫江山换上一身便服就走了出去。
副官看着元帅远去的身影,直直的伸了一个懒腰。他现在突然想起,自己竟然从未喝过酒,更何况从未与那些兄弟们喝过酒。他想了想,等到发布完军令就趁机好好弥补一下。他不想自己像元帅口中说的那样,不想自己到最后惆怅的时候找不到排遣的方式。等到酒喝足了,副官相信,自己也有了故事。
卫江山还和以前一样,喜欢穿一身素袍。人生最多一撇一捺,要那么多外物有何用。更何况,如今的他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要如何!他当年做过的承诺,答应过的事,他要好好履行。
熟悉的酒香,熟悉的肉香,熟悉的地方使往事历历在目。可惜人已老,也已经有许多东西再也不在。走着走着,他来到了卫一鸣的账前,虽然他是自己的儿子,但同时他也是三十万军队的大将军。这么多天的休息,卫江山没有去打扰,他知道第一次经历战争的战士总有那么些东西难以说出口。但是今天既然到了这里,卫江山就决不允许卫一鸣继续这样颓废下去,在石城这个地方,他想让卫一鸣知道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
在帐前守卫的示意下,卫江山才得知卫一鸣这几天还未从马车上下来。他有些失望,同时也有些心疼。但是这里是军营,父子两都是军人,这怎么能行。卫江山立刻上前打开车门,将蜷缩在角落里的卫一鸣拽了出来,看着他失神恍惚的样子,喝道“跪下!”
如同惊雷,卫一鸣闻声瘫倒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地面,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夜色渐起,四周悬挂的灯笼亮了起来,虽然这里是边陲小城,但是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而变得异常繁华。街上车水马龙,商贾的吆喝声,士兵之间的嬉戏声不绝于耳。酒肆里,大家开怀畅饮,今日不醉往日不在。
街道上,卫江山卫一鸣父子俩并排走着,当看到一位老伯吆喝着自家的馄饨时,卫江山停了下来,要了两碗拉着卫一鸣坐了下来。